陈舞。
看到何天第一眼,伊人目光虽然跳了一下,但神情是茫然的——此人是谁?
不过,四目相交,马上就确认了——何天的面容变了,甚至体型也变了,但眼睛没有变。
一瞬间,阿舞的反应,较云娘子的还要大,浑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好像就要晕过去了似的,晃了晃,跪倒在地。
脸上的表情,更是难以形容。
何天向李秀微微偏了下头。
李秀快步抢上,一边伸手,一边低声,“姊姊起来!”说话间,已将阿舞拉了起来。
阿舞整个人,似乎都软掉了,靠着李秀,勉强站立;脸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无息的滚落下来。
何天瞪着云娘子,半响,点点头,“好!你这个人情,我领了!”
顿一顿,“不着急赶路的话,且请小留半日,迟一些,我有几句话说。”
云娘子深深敛衽,然后,退了出去。
阿舞脸上泪痕犹在,但似乎已经稳住心神,后退一步,向李秀敛衽行礼,“万不敢当‘姊姊’的称呼……婢子见过淑贤娘子。”
“嗐!说什么呢!你就是姊姊呀!”李秀一边说,一边看向何天。
何天抑制住激越的心情,“你带她去见握瑜——然后梳洗梳洗,换件衣裳。”
“好!”
何天看向阿舞,微笑,“你不是一直想见卫家娘子吗?好啦,这一回,见的着啦!”
阿舞的泪水,又流下来了。
一见卫瑾,阿舞立即伏地稽首,口称“婢子”。
卫瑾将她扶起,温言说道,“你是云鹤的朋友,不可如此自称,不然,连他也轻贱了!”顿一顿,“我长你几岁,你就喊我姊姊罢!”
阿舞反复逊让,但卫瑾坚持。
于是,阿舞喊卫瑾“握瑜姊姊”,喊李秀“淑贤姊姊”,虽然,她的生辰,还略早李秀几天。
终于,何天、阿舞“独对”了。
阿舞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手抬了抬,似乎是想摸一摸何天,但终究没有伸出来。
何天含笑,“怎么?不好看?我可是觉得,比之前更俊了些呢!”
“你,你……”
“你是不是想摸一摸这道‘刀坎’?尽管摸!”何天将头探了过去,“反正,我身上,你哪儿没摸过呀!”
阿舞抹了一把眼泪,笑了;而且,脸上还微微的红了。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何天脸上的“刀坎”,泪水,更加不可抑制。
足足过了一刻钟,阿舞才算真正平静下来,可以从容说话了。
“宫变之夜,云娘子将我藏了起来,不然,未必走的脱。”
“但也就在那一夜,我才晓得,范长生、云娘子他们,早就背叛了皇后,转而同赵王做成一路了。”
“范长生如何同赵王搭上的,我不晓得,但他们似乎也是旧识。”
范长生同赵王是“旧识”,倒没啥稀奇。
范长生同汝南王是“故人”,司马亮、司马伦,应该都是喜欢跟这类神棍打交道的,三哥介绍给九弟,很稀奇吗?
“我一直被天一道软禁着,也不晓得,他们为啥不将我交出去?留着我,到底做什么用?”
“直到……见到你。”
说到这里,阿舞的手,微微发抖。
阿舞不是赵、孙的主要目标,“逆党”的名单上,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交了出去,于范长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但留了下来,却是奇货可居。
贾、郭集团中,除了贾南风本人,唯一为何天牵挂,可以之与何天交易的,只有阿舞。
这一层,范长生、云娘子看的很清楚。
何天伸出手,轻轻的按在阿舞的手背上,柔声说道,“在这里……你永远是安全的,再也不必有任何担心。”
顿一顿,“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阿舞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她立即拭去泪水,笑了。
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范长生是通过董猛而为皇后所用的,不过,他和董猛,原本并不相识,范长生通过谁搭上董猛,阿舞不晓得,不过这也不重要,宦者大多迷信,范长生略施小技,便足以叫董猛认定,这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必须尽快献于御前。m.xiumb.com
接下来,阿舞证实了何天之前的猜测:
将卫瑾的“柔嘉表范、贞静持躬”卖给皇后的,就是范长生。
“不过,”阿舞黯然说道,“卫氏的事情出来之后,我才晓得这一层。”
这是通过何天,自白于卫瑾前,不然的话,她身为皇后的亲信,如何自存于卫瑾前呢?
阿舞继续:
贾模之外,范长生成了皇后最重要的谋士,那个用梁王而不用孟观于西北的建议,正是出自范长生。
哼哼,那个“逻辑满分”,连何天都佩服呀!
到了后来,范长生的地位,远远超过了贾模。
但彼时,范长生应该已经同赵王勾搭上了;现在,回想起来,彼时,范长生的一系列建言,其实是刻意的将皇后往邪路上引。
彼时,皇后的某些做法,非但阿舞,就连董猛,都觉得不妥了。
董猛不敢劝谏,阿舞试着委婉进言,但毫无效用,反倒惹得皇后生气,也就不敢再说话了。
对范长生,皇后好像着了魔一般,说什么,信什么。
是啊,范长生的形貌,“望之如神仙中人”,兼之学识渊博,嘴皮子又超级利落,更擅风角管朱之术,准神仙一个,这样一个人,对皇后这样的深宫妇人,确实极具杀伤力啊。
范长生的身份敏感,皇后不能叫人知晓自己以五斗米教的人为智囊,而范长生的形貌又过于引人注目——都没法子扮成宦者,因此,他本人不适合常进宫,但云娘子就很方便了——扮成宫女就可以了,云娘子乃充当范长生的使者,在皇后和范长生之间,往来奔走。
范长生和皇后之间往来,都由董猛安排。
“后来,我也发觉了,”阿舞的声音,还是略有点发颤,“不论什么事情,但凡可能涉及到你的,皇后都不交给我去做。”
何天微微一笑,“倒也怪不得她。”
阿舞脸上一红。
随即,又变白了,神色黯然。
何天凝视着她,“后来,她的情形……你都晓得了?”
“都晓得了……”阿舞的声音很低,“云娘子跟我说了,饮金屑酒……”
说到这儿,声音再度发颤,“可是,腹坠而死,也是很难受的……”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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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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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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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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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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