鄜坊军、丹延军已经南下了,两军合兵六千,往高陵县方向疾进。邵树德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估计不太行了,但也没指望他们能打硬仗、苦仗。能牵制部分敌军,摇旗呐喊,吓吓人,就已经不错了。
鄜延四州二十三县,汉人与党项人杂居,多以种田为营生,党项人也在山间低矮丘陵处放牧。这个年代,横山区域的泉水、溪流很多,森林面积还很广阔,能容纳的人口较多。
宋夏对峙之际,整合横山的自然环境就开始受到巨大破坏了,但那会仍有余晖。无定河、大理河、山水河、清水河、甜水河、黄甫川、洛水等地的河谷农业非常发达,种谔就曾说,有投降的党项蕃部指引桃堆平(在今志丹县境内)粟窖所在位置,称是西夏的国官窖,“密密相排,远近约可走马一直。”
邵树德不知道宋夏对峙时期横山的农业状况,但就此时而言,横山农业还算可以。尤其是自己主政后的这些年,横山党项与平夏党项、河西党项之间的贸易日渐活跃,越来越多的人从事种植业。
就比较优势而言,横山党项的牛羊确实不如平夏党项有竞争力,那还不如专心搞种植业,种植粟麦、果树。
大军行经之处,经常可以看到构筑在险要之处的党项山寨,与汉人村庄、城池遥遥相对。也是在这些年,双方之间的关系日渐转暖,小冲突当然有,但真的好些年没爆发大规模的械斗乃至战争了。
作为横山党项两个最大部族的姑爷,自然也有党项部落送粟米、牛羊、草料过来充当军需。汉人的州县当然也早接到了李孝昌、东方逵的吩咐,准备好了粟麦、豆子与草料。
邵大帅对此很得意。换个其他人,横山党项诸部多半只会死死守住寨子,而不会下来送粮。
难道我是气运之子?好吧,其实是我当了几个部落老男人的女婿。野利氏已经生了个女儿,没藏妙娥还没怀孕,不过嵬才氏前些日子倒是怀上了,与大封差不多同时间。
“大帅,义从军右厢忠勇都已至富平,左厢步卒也已出了同官县,开始征集粮草。”亲兵副将陆铭走了过来,汇报道。
“行军如此之速?”邵树德有些惊讶。幸好关中没有敌人,义从军怕不是抛下辎重,轻装疾行了,没藏结明够拼啊。
此番出征,全军几乎就没征发多少夫子,而且到了鄜延境内后就放他们回去了。后面也不用转运粮草、军械,在家好好务农。
大军到横山,由横山蕃部、鄜延二十三县提供夫子、粮草。出了横山,在关中征集夫子、粮草。甚至就连关中三十余县的匠人都已经被提前“预定”了,各县都要承担一定份额的军械维修、打制任务,供给军需。
朝廷的任务俺们不管,但是一定要完成定难军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关中三十余县,二三百万百姓应该也早习惯了。定难军不是第一次到关中就食,他们的抵触心理也一次比一次淡。如果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没关系,跑灵夏去好了,朝廷官员不敢去催讨赋税的。
大军不紧不慢,在横山中走了足足月余才抵达同官县附近,此时已经是三月二十日了。听望司转来最新的山南西道消息:诸葛仲方率军攻壁州,大败,诸葛仲保趁势攻集州,被回师而至的诸葛爽击败,又退回壁州。
诸葛爽父子已经快速平定局势,山南西道诸州的形势一下子微妙了起来。若不是京西北诸镇纷纷站台,表示支持诸葛氏的话,估计局势早就崩坏了。诸葛仲保没什么,当地的土豪野心家才是最危险的。
乱世已至,谁不想搏一把啊?凭什么让你一帮外来户占着十一州之地享福?
“诸葛大帅还领有几州几县,户口几何?”夜宿同官县时,邵树德找来了幕僚们询问。
这个时候,出场的一般是学识较为渊博的赵光逢,只听他说道:“禀大帅,山南西道,至德元载(756年)设立,一百三十余年,历四十八帅,初领梁、洋、集等十三州,后陆续增、罢、改隶,共领一府十四州,此所谓山南西道十五州是也。大中年间从吐蕃手里收复文、扶二州后,时而归西川镇管辖,时而归山南西道管辖,故盛时曾有十七州之地。诸葛大帅上任初年,割金州,与京畿道之商州一起,建金商都防御使,交予李详。”
说实话,朝廷这事做得还算地道。商、同、华三州,与京兆府一样,同属京畿道,一直是朝廷直接掌控的。京畿道出一个商州,山南西道再割一个金州,新设金商镇,已经算是比较厚道的了。
对了,郝振威目前就在同州刺史任上。
其实也不亏,同州有五县,户口、财货不知道是拥有二县三城之地的天德军的多少倍。听闻郝振威也在积极吸纳河南流民,开垦同州三县的荒地,他这个刺史做得应是比较舒坦的。
被邵某人赶走确实屈辱,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嘛,现在的日子比以前滋润,这就够了。
“后来龙剑镇、武定军之设立,又割去三州,遂余一府十二州。文、扶二州被龙剑镇隔为飞地,朝廷有意将其改隶他镇,愈发不听使唤,故实际只有一府十州之地。”赵光逢说道:“此番武定军风波,兴、凤又入杨守忠之手,通州刺史诸葛仲保目前占有通、开、壁三州,文、扶二州保境安民,故诸葛氏父子手中只有兴元府以及集、巴、蓬、果、渠六州之地,不过,户口也不少。”
“兴元府,有一万六千余户;集州有三千户;巴州,一万一千余户;蓬州,六千余户;果州,一万二千余户;渠州,三千余户;总五万余户,二十七八万人。”
“这有点少了。”邵树德说道:“光启二年时,定难七州,编户之民已有四十七万余。去年,不算麟州,十四州之地,编户之民有十四万五千户,七十万口。山南西道,六州之地,还不到三十万人,少了。”
“天下间无有第二人如大帅这般励精图治。”陈诚赞道。
募兵、募民、买人甚至强行劫人,还有数年如一日地将农耕党项小部落编户齐民。邵大帅对编户人口的执着,是令人吃惊的。
如果说草原上私下里称其为“邵扒皮”的话,那么河南人、关中人绝对可以称其为“人贩子”。
光启年间入长安,一口气便劫掠了数万工匠、船匠、乐师、画师等各行各业专业人才及其家属,足足五千余户。m.χIùmЬ.CǒM
去年裴通、符存审又做下了好大事,裹挟了七千户河阳、泽州百姓入灵夏。
邵大帅在关中、关东的名声,为此蒙尘,呜呼哀哉。
不过,这一次大帅的“恶名”可能又要远播山南西道十余州。武定军三州,尚有七八万人,通、开、壁三州,有十一二万人……
无所谓了,虱子多了不痒,怕啥!
“山南西道可有蛮部?”邵树德又问道。
“自然是有的,还不少,然具体户口无法统计,幕府只收取贡赋罢了。最近一次叛乱,在大中年间,时任节度使是……”赵光逢看了一眼邵树德,道:“封敖。”
封氏姐妹的祖父嘛,邵树德瞪了赵光逢,道:“山南西道不过数十万人,还不如河北一大州户口繁盛,然财货却远胜之。梁州稻田广布,亩产远甚于灵夏、河北,诸州还有茶叶、绢帛,利益不小。此番进兵,当以获取人口、财货为主。”
“大帅英明。”
在同官县休息一晚后,大军继续前行。速度并不快,并且大张旗鼓,声势搞得非常大。
鄜坊军、丹延军接到命令,向南前行,占据东渭桥一带。
义从军则改道西南,扑向咸阳、兴平一线。
大军主力则在三月二十七日抵达了泾阳、高陵一线。
这几个地方,邵大帅太熟了。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啊,追忆往昔,顺便——等待一下京中的消息。
二十八日,京中还没消息,关东却有情报递至。
大通马行的李法、刘三斗在正月输送了后续两万多河阳百姓后,今年又跑去河南府、许州、郑州一带募兵、募民。结果运气不佳,先被秦宗权的人劫掠,退往河南府后,李罕之与张全义又闹翻了,互相打了起来,马行直接关门歇业了,坑得不行。
李、张二人,曾经在手臂上刺字结盟,相约互保,可谓难兄难弟。居然也伤感情动起手来,不得不说这世道真是把人变成鬼啊。
本来这也没什么,两个地方军阀互殴嘛,能有多大事?
但李克用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攻打昭义河北三州的关键时刻,还从前线抽调兵马,委任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全俊、安休休五人为将,率七千骑兵,驰援李罕之。
邵树德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李罕之、张全义都是你李克用保举的,一个任河阳节度使,一个任河南尹,他们之间互殴,你不是该调停么?
这就像是李孝昌与东方逵互相打了起来,邵大帅选择支持其中一方,还派兵助战,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克用,犯大错矣!
收到这个消息后,邵树德便与陈诚、赵光逢密商。二人也一筹莫展,觉得李克用既然表明了态度,甚至直接出兵了,张全义还能有什么选择?
朱全忠人在家中坐,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估计对李克用的骚操作也是一脸懵逼。
还有这好事?
“李法、刘三斗二人在哪?”邵树德站起身,踱着步子。陈诚、赵光逢二人知道他的习惯,这是要下决心了。
“已经退往陕虢。”
“他们手头有多少人?”
“陕、虢二州本有两百余人,孟、怀、洛马行关闭后,人都退往了陕虢,几个马行的人聚在一起,应有七八百众。”
“裴通在哪?”
“春社节那会去宥州、盐州招募党项牧民了,打算带五百骑前往洛阳。这会应已经出发了,或已至河中。”
“传我令——”邵树德倒背着双手,看着大营外空旷的原野,声音很平静地说道。
陈诚、赵光逢神色一凛,李仁辅退到营门外,禁止闲杂人等靠近。卢嗣业铺开白纸,一边磨墨,一边准备记录。
“组建华州行营,铁骑军、豹骑都、忠勇都即刻启程,前往华州。铁骑军使折嗣裕为诸军指挥使,至华州后征集粮草,越多越好。”
卢嗣业面色平静,但写字时手却有些轻微的抖动。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继续等待大帅的命令。
“陈副使,即刻出使陕虢、河中,问问王重盈父子,可否借道、借粮。你有九千精骑做后盾,说话不用太客气。”
“遵命。”陈诚躬身行礼,随后又忍不住问道:“大帅,铁骑军、豹骑都、忠勇都皆精骑劲卒,骤然东进,是欲战耶?”
“不!”邵树德转过身,道:“是为人。朱全忠、李克用、李罕之、张全义四方混战,河南府、孟州、怀州之地会打成什么样?百姓还有活路么?”
“某知矣。”陈诚再行一礼。
这一礼,不仅是下属对主公,也为了那些战乱之地的百姓。
“对付山南西道那些小毛贼,何需五万大军!”邵树德笑了笑,道:“我眼里,现在只有人,越多越好!”
裴通、符存审、李法分两批带回来的六万百姓,历史上都是“死人”。
这次,自己又要救一大批“死人”了。
你们不爱惜百姓,我爱惜。
谁要是阻止我收拢难民,我这九千铁鹞子、宫帐军、轻骑兵什么的,就加入另一方干你,你好好想清楚了。战事胶着时,对方多了九千精锐骑兵,你顶得住不?
“让折嗣裕来见我,我要面授机宜。”邵树德最后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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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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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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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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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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