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兵疯狂的逃跑冲散了后面的奚人、渤海人,他们还没弄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就被处于狂乱中的奚人裹挟着向后逃去。
紧随其后的契丹、室韦、奚兵见状大惊。狭窄的河谷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带队的酋豪刚想下令发箭,却又犹豫了。
毕竟那是自己人,真能下得了决心动手吗?万箭齐发之下,要死多少人?而就这么一犹豫,他们也被溃骑冲垮了。
一字长蛇行军队列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前方溃逃,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有人叛乱呢?还是遇到了敌军?如果是敌军杀来,前方是不是已经大败,溃不成军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传递过来的唯有混乱、恐慌以及寒意。
阿保机站在山腰之上,算是看明白了。
敌军数量并不多,只不过较为精锐罢了。他们利用狭窄的地形,当先击破了奚人一部,然后倒卷珠帘,驱使着他们向后溃退。
真实的战场之上,往往左不闻右,右不闻左,前阵不知后阵,后阵看不到前阵。在士气低落的情况下,临战而溃已经不错了,闻风而逃甚至误信谣言而逃的都有。
此时前方就溃了数千人。
听下面军将禀报,最开始应该只是六部奚的贵人梅录遭到夏人突袭,猝不及防之下被击溃,梅录战死。夏人卷着溃兵就往后冲,又带动了其余数部,场面愈发混乱。
之所以如此,还是和契丹大队此时的状态以及地形有关。
独固门非常狭窄,道路弯弯曲曲,是连接草原与燕北山地的重要隘口。若非沽水穿山而过,这条路都不会有。后魏年间,就在沽水两岸修建城寨,夹河而立,可见其重要性。
夏人这场突袭,就吃准了这点,猛冲猛打,先破一部,再推着溃兵往前走。
契丹的行军队伍拉得很长,一下子就被动了。
「夷离堇,夏贼似乎兵不多。」海里跟在阿保机身后看了半天,已经了然。夏人就那百骑,左冲右突,嚣张得不可一世。而己方足足四五千人,自己吓自己,乱成一团。
「不管他们兵力多寡,眼下这样子是不成的。」阿保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道:「给后阵发令,让他们退后。」www.xiumb.com
立刻有信使前去传令。
「萧敌鲁你领本部三千兵马,拦一拦这帮失去理智的疯子。」阿保机面无表情地说道:「先用箭射,让他们冷静下来。」
萧敌鲁心中一凛,但也知道战场上没有仁慈可讲,领命而去。
阿保机的意思很明确,不能让溃兵席卷更多的人,把整支大军都搅乱。夏人眼下虽然只有百余骑冲杀,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先头部队——不,这一定是先头部队,因为斥候早就探得夏人的银枪军动向,再拖下去,不堪设想。
萧敌鲁走后,阿保机烦躁地走了两步,一脚端飞了半截枯木。
三万多大军兵分两路,救援突吕不部,一开始就这么不顺。早知如此,还不如……
******
三千余兵马从河谷地内冲了出来。
他们装备精良,战技娴熟,经验丰富。接到军官命令之后,找了处相对开阔的地方,部分人下马,手持长枪、狼牙棒挡在前面。后面人快速拉来了十余辆马车,横在路中间。
「放箭!」牛角声连响,道路正面、山坡两侧响起了密集的「嗡嗡」声。
尖利的箭矢飞跃短短的距离,将慌不择路往回退的溃骑射倒在地。
跑得最快的是鞑靼一部,跟着契丹过来捞好处的,结果不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相反还被友军牵累
,稀里糊涂溃了下来。
此时后方大呼小叫,兵戈之声连响,惨叫声不断。鞑靼人毫无斗志,什么也不想了,一心逃出这段狭窄逼仄的峡谷。
夏兵的威名,已经深刻地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
不过就在他们庆幸自己跑得够快,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之时,迎面飞来的箭矢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可能还不如那些正晕头转向的溃兵。
箭矢非常密集,一刻不停。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就像遭遇了绊马索一样,连人带马翻到在地。人、马痛苦的呻吟声夹杂在一起,鲜血流了一地,缓缓汇入河中,染红了半片沽水。
「再射!」萧敌鲁毫不动摇,连连发令。
契丹射手们不断从桦皮箭囊内抽出羽箭,保持着高速连射的节奏。他们是脱产职业武士,又是从各部中拣选的精锐,故箭术极准。几轮下来,倒毙于途的鞑靼骑兵已不下二百。而他们的死亡,又把路给堵上了,后面的溃兵涌过来,一时间人仰马翻,惨不可言,就连萧敌鲁都不忍多看。
「让开!让开啊!」
「阿保机,你不得好死!」
「我们是来助拳的,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人的?」
「求求你了,让我走吧。我不玩了。」
「我若活下来,定斩阿保机狗头。」
鞑靼人、室韦人、契丹人、奚人撞作一团。前面的人过不去,后面的人还在往前冲,落马者不知凡几,死于战马践踏者也不知凡几。
一些机灵的人弃了战马、甲胄,往沽水扑去,试图游到对岸。但八月底的河水已经非常寒冷,有人游着游着就腿脚抽筋,扑腾两下之后,不见了。
有人抱着侥幸心理,驱使战马过河,结果冲到河中央之时,身子一歪,人马俱溺于河内。
更多的人往两侧山上爬。马不要了,武器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逃得一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萧敌鲁叹了一口气。
这仗,打得确实有点惨。死于己方箭矢之下的人,可能比夏贼直接杀死的还要多。
当然,溃兵最大的死因,一定是自相践踏甚至自相残杀,这是毫无疑问的。
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竟然能乱到这种程度,萧敌鲁算是开眼了。以往契丹攻伐室韦、鞑靼、渤海之时,敌军大溃的时候,一定也是如此吧?萧敌鲁没在一线看到过,但想来差不了多少。
草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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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机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他一直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战场,几乎成了一块望夫石。
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
倒毙于途的人、马尸体形成了厚厚的壁障,阻碍了后面人的前进。溃兵是冲不过来了,避免了后军也陷入混乱之中。
但这一波阻拦,死于箭矢之下的不下三百,或许有四五百之多。自相践踏而死者,简直没法计数了,或不下千人。还有蹈河而死者,被夏兵冲杀而死者……
这一仗,怕是损失了两三千人。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士气受挫了!
兴冲冲地去救援友军,结果遭了这么一出,换谁心里都很不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番西征,从一开始就很不顺利。
夏军与他们以前遇到的对手不一样,很不一样。最大的问题就是冲不垮,败了他们还能卷土重来,不像别的部落那样一溃到底,不敢返身再战。
这样打下去,早晚要把老本赔光。
战马突兀地惊叫了一声,
阿保机回过神来,却见那支左冲右突的夏人骑兵已经缓缓收拢了。
这是有战阵经验的。
知道溃兵一旦无法奔逃,狗急跳墙之下,就会做困兽之斗。而他们兵力寡弱,显然不足以支撑正面厮杀,于是果断抽身,拉开了距离,恢复一***力和马力。
「给萧敌鲁传令,收拢溃兵。」阿保机吩咐道:「乱跑乱撞、大呼小叫、敢于反抗者,立杀之。」
信使又下去传令。
阿保机不看了,心中阴郁得无以复加的他,此刻什么心情都没了。
谁能想到,区区一支夏军小分队,就胆大心细、果毅敢战,抓住了战场上稍纵即逝的良机,创造出了这么大的奇迹。
如果他们的主力部队再杀过来,就凭契丹如今受挫的士气,怕是也难以取胜。或许可以靠人数优势顶一顶,但纠缠的时间长了,围拢过来的夏兵就越多,局势就越不利。
既然如此,还不如撤退呢。
辽阳已失、渤海人大举反攻,消息已经渐渐扩散到了各部中层,全军皆知也只是时间问题。越往后,士气越低落,胜算越低。
「唉!」阿保机突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撤吧,撤吧!李克用已经大举进兵,让他去和夏人玩。大不了,战后赔偿他一些马匹就是了。只要夏人这个庞然大物仍顶在那里,料想李克用也不会有太多不满,今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战场很快平静了下来。
萧敌鲁派出一队千余骑兵,绕过溃兵到前方列阵。他们没有主动出击,就在那远远看着罢了。
夏兵耀武扬威,大声取笑、挑衅,士气几乎高到了天上去。
溃兵们已经冷静了下来。或哀伤不已,或满脸羞愧,或惊魂未定,或垂头丧气。
汉人打仗,有趁敌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之时,率先突击一番,挫敌锐气之事,今领教矣。
阿保机下了山坡,头也不回地走了。
信使奔至各处传令:「交替掩护,依次撤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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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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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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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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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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