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生硬的笑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师父,旁边有间铺子卖小糕点,我去给阿临买些,你在这里等我。”乐易又给她倒了一杯。
燕沁点点头,“去吧。”
乐易起身离开。
这酒坊中的酒确实不错,燕沁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小半坛子也不见人回来,有些不放心便准备出门看看。
“师父……”
一声微弱的呼声在耳边响起,燕沁的脚步猛地一顿。
大约是这酒有些上头,她转身换了个方向,消失在了酒坊之内。
被天空中的冷风一吹,燕沁脑子清醒了一些,但是却醉得更厉害了。
她应该去找乐易,而不是去找青予安。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是站在乐易这一方的人,乐易是她名正言顺的徒弟,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其实她最喜欢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徒弟……
青予安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比不上乐易,甚至还企图和她在感情上有牵扯,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好徒弟。
便是死了也不过是重入轮回而已,犯不着她过去救人。
然而即便脑海中清醒如此,动作却未曾放慢分毫,燕沁心下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却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他那根筋还将我们缠在一起,要死也得等他把这根筋拿回去,不然她陪着这厮一起死吗?
燕沁很快便找到了青予安的藏身之地又或者说他只是在这里等死了。
周围是大片泥泞的沼泽,晦暗的天空,干枯的树枝,以及乌泱泱的蛇群,那些蛇躁动不安地围绕着青予安吐着蛇信子,在呼啸的寒风中分外诡异。
燕沁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抬脚踢了踢他的胳膊,声音如同他们初识时冷漠无情,“还活着么?”
青予安剧烈地喘息了一声,咳出了几口污血,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同周围蛇群如出一辙的竖瞳让燕沁有些厌恶。
“你宁死都要从青蛇手中逃脱不肯随她离开,没必要。”燕沁微微俯身,似乎想从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清楚些什么,然而里面空洞乏味,什么都没有。
“从前的事我不会再与你计较,但青予安你要知道,在我这里,你我不管是师徒,还是道侣,都绝无半分可能。”燕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长袖一甩,两人脚腕上那根半透明的红色绳子便显露了出来。Χiυmъ.cοΜ
“以后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千万别再用这种蠢笨的法子试图将人留在身边,只会让她更加厌恶你。”燕沁冷漠地瞥了青予安一眼,手起鞭落,自己的脚腕处的红绳便戛然而断,整根红绳仿若有了生气一般,悄无声息地潜伏回了青予安体内。
“就当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件事情。”燕沁说完,转身便走。
青予安抓住了她的衣袖,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来。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燕沁,眼中满是悲恸和深情,然而燕沁却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燕沁干脆削断了那片袖子,御剑乘风而去。
青予安仰面躺在地上,望着黑沉沉的天空,眼底一片平静。
比现在糟糕的情况有很多,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可是当燕沁这么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伤心。
燕沁现在很厌恶他。
然而事到如今,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这条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燕沁很快便回到那酒坊,正好跟脸色难看的乐易碰了个正着。
乐易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师父,你没事吧?你去哪里了?”
燕沁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出去走了走,点心买好了吗?”
乐易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师父,你受伤了?”
“怎么可能。”燕沁拍了他肩膀一下,“别在这里磨叽了,走走走,回去,不然许志能把我叨叨死。”
乐易这才放下心来,两个人一起回到住处,正巧看到宋临渊在溜他刚买回来的那只三尾兽。
那只三尾兽看起来是个亚成年,皮毛柔软洁白,可可爱爱的,还很会撒娇,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暴躁和睚眦必报。
“嗷呜!”那只三尾兽忽然冲着燕沁露出了獠牙。
突然凶狠。
燕沁被萌得心肝胆颤,她疑惑道:“哟,这是怎么了?”
“三尾,别闹。”宋临渊揉了揉它的脑袋,但是这头三尾兽仍旧气势汹汹,十分暴躁的甩了甩三条大尾巴,作出一副要攻击的姿势。
乐易眉头一皱,向前一步将燕沁挡在了身后,那头三尾兽似乎被对方凶狠的气息吓住了,嗷呜了一声转到了燕沁背后,冲她吼。
燕沁这下真有点好奇了,她转过身飞快地摸了一把三尾兽的头,手感柔软简直不要太好,然后在它扑过来的时候猛地闪向一边,然后手贱地抓了人家尾巴一下。
“嗷呜!”三尾兽愤怒之下化作了人形,变成了一个白雪可爱的小孩儿,身上穿着就十分雍容华贵的大髦。
小孩儿使劲拽着宋临渊的袖子喊:“仆人!快帮我打她!”
自以为是主人且第一次看见三尾化形的宋临渊:
三尾眼泪汪汪地哭诉:“我小时候差点被她给杀了!”
“你现在看着也不大啊。”燕沁疑惑道。
“本兽今年三百二十一岁!哼!”三尾怒道。
燕沁……燕沁被可爱到了。
她看着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孩儿,笑眯眯道:“那您老打算怎么报仇啊?”
“我要打死你!”三尾喊道:“仆人,快帮我一起打死她!”
宋临渊叹了口气,拎起小孩儿的衣领让他与自己的视线齐平,“我是你的主人。”
三尾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们签订的主仆契约,我是主,你是仆。”宋临渊看着对方瞬间眼泪汪汪,有种自己十恶不赦的错觉。
“嗷呜”三尾气得哇哇大哭,“娘,我要找我娘!”
宋临渊头痛又无措地看着三尾,毕竟当初他买来的时候,这只三尾兽的母亲就已经死了,拍卖的是他母亲的兽丹……
“你帮我打死她!”三尾哭了一会儿又委屈巴巴道:“她以前很坏的。”
燕沁疑惑道:“咱们什么时候见过?”
“崇义秘境!恶毒的女人!你带着人要杀了我的!”三尾哭道。
燕沁:“……”
燕沁想起来了。
那时候三尾兽还是幼年体,好杀,但就是这样他们几个人都没能成功,还被它母亲追得跳了崖。
乐易似乎也想起来了,只是眼神毫无波动,对燕沁道:“师父,我现在就解决它。”
“哎等等!”燕沁和宋临渊一起挡住了他。
燕沁拽着他冲宋临渊抱歉一笑,然后将人拉到了连廊下,“你跟个小孩儿计较什么,再说他说的也是事实,我们当年确实是想杀了他取他内丹。”
“所以更应该斩草除根,留下他就是个祸害。”乐易不悦道:“师父,你为何如此心软?”
燕沁愣了一下,“我心软?”
乐易说:“他虽然化形是个孩子,但心智未必是个孩子,师父,这等祸患不可留。”
“没必要,他现在又杀不了我,等将来他有本事来报仇就是。”燕沁道:“行了,只是件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乐易不赞同地朝三尾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闷不做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燕沁有些担忧地望着乐易关上的门。
随着跟乐易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发现乐易身上发生的变化越大,甚至有时候都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从前乐易虽然脾气不好,但总归心怀良善,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将事情做绝,有时候甚至会跟她跳脚说她做事情太残忍……
人总是会变的。
燕沁这样安慰自己,但心下总是有些不安,不知道这种变化对于乐易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思虑重重地进入房间,将门窗都关好后松了一口气,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左脚拌右脚摔到地上,好在她反应及时,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一手撑在板凳上一手撑在桌子上,险险稳住了自己。
我都这么虚弱了竟然还能保持平衡。
燕沁勾了勾嘴角,脚下一用力想用个漂亮的姿势站起来,结果不知道扭到了哪根筋疼得她险些一嗓子喊出来,好在她及时憋气,疼得眼皮直抽抽,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有气无力地趴在了床上。
她伸出手在面前点了两下,一张缩小版的浮生图就这样漂浮在眼前。
而在她的识海深处,还藏着一大卷浮生图。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小卷浮生图还不知所踪,只要找齐了剩余的两小卷,浮生塔应该就没问题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帮忙呢?
不,她没打算帮忙,是浮生卷阴差阳错落在她手中的。
不过左右她拿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再把这一小卷给黄泽,让他再邀个功好了。
至于那一大卷,先留着说不定会有什么用处毕竟她对帝君还是有很深的戒备的。
“师父。”门外响起了乐易的声音。
燕沁刚要说话,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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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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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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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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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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