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听出来,浑然一愣,回头看着那个冒夜而来的人,那人脸色惨白如纸,狠狠的攥着拳头,整个人都在颤栗。
“千年?”
宋端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宫门都已经下钥了,韩来怎么来了?
“端午。”
见宋端没事,韩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看上去更有些虚脱,一步一步挪着自己的身子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宋端抱在怀里,那丝毫不敢用力的动作,仿佛宋端是一块白嫩刚出锅的豆腐一般。
“我好害怕。”
韩来埋在她的发间咕哝着,也丝毫不在意周围路过的宫人,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怀里的宋端重要,天地间,此时此刻,只有彼此。
宋端有些哑然,也伸手搂住了韩来,这人的担忧不必言说便可以感觉到那浓浓的情绪,遂道:“没事,我没事。”又补充了一句,“梁吉姐姐也没事,只是吸了些烟,嗓子有些难受。”
“没想到曹家会来这一手。”韩来道。
“好在死里逃生,我没事了。”宋端松开他,轻轻安抚道,“你不用太过担心了。”
“我怎能不担心,我只想让这一切都冲着我来,可是……这些不快的事情却总是发生在你的身上。”韩来含恨切齿,觉得自己无用。
“话不能这么说,你才是我最大的靠山啊。”
宋端扯了一抹微笑,帮他整理好连夜奔袭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衣领子,就像往常一样熟练轻柔:“况且……”笑容泛着苦涩,“我那日拒绝了曹琦,这人素来是不留用即可杀之的脾性,想来若不是我今日也来了太医署,他们还不会这么快动手,无非是想让我也一起死了就是了。”
韩来闻言,神色很是痛苦,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白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最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偏偏长了一张只会在朝堂上和人争辩的嘴,没有拳脚相争的本事。
“曹家若是想杀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
宋端看出他的心结,淡淡道:“你不用太过自责,我本就是老将军派来保护你的,何须你来保护,公子应是阳光下的君子,那些暗影中的事情,都让下臣来做就是了。”
“不。”
谁知韩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切齿道:“除掉曹家。”
宋端皱眉,连忙捂住了韩来的嘴巴,看了一眼四周,没什么人,稍微松了口气,韩来这话说的太不小心了,曹家必定满是耳目,不过现在总算是除掉了一个罗清逸,剩下的,只需自己小心才行了。
“韩郎君!郎君!”
正说着,左内监从殿里面急匆匆的出来,瞧见这两人在一起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轻松了些,叫住他说道:“郎君安好。”
宋端不解,瞧左内监这个样子,倒像是正要去找韩来一般,便扶了扶他的身子,说道:“内监有什么事吗?”
左内监点了点头,又转头对韩来说道:“郎君在这里就好了,倒是省的老奴拖着这副腿脚再去一趟将军府了。”拉过韩来,压低声音道,“郎君,圣人方才下了密命,让郎君去隆延行宫将九王接回来,还下令去了徐舅爷那里,让他进京呢。”
宋端微微蹙眉,圣人这是下定了心意了。
连徐宰都召回来了。
这次召回和上次必定是不同的,想来是已经预备好和曹家鱼死网破了,至于韩来去接九王,宋端还没开口,左内监便了然道:“郎君,您若是现在离开了靖安,曹家倒是能稍微松口气,也算是降低了警惕,也能让他们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对宋女史下手啊。”
说罢,左内监一脸忧忡的看向宋端,今日大火,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医署煎熬汤药从不在这里,如何动火,梁吉晕着,也不需要多亮的火烛,况且退一万步来将,就算是打翻了烛台,这火怎么会从床榻上烧起来,又烧的这样的快。
无非是有人捣鬼。
程听和岑越看护的时候没事,偏偏宋端来了一晚上就出事,这目的更是昭然若揭,叹了口气,左内监道:“这真是又不太平了。”
“你放心吧,你去隆延的这段时间里,我现在皇后娘娘的宫里住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只是你要小心,若是消息被曹家探知,只怕也也要在路上对你出手。”宋端说道。
“女史放心,圣人也从十六位里挑出了高手陪同。”左内监说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况且,还要太后派的人在。”
说罢,深深的看了那两人一眼。
宋端这才放下心来,太后最疼九王,这次又是回来继储,更是百般看重,有太后的人跟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好。”
韩来似乎也是下定了主意,点了点头,又看了宋端一眼,这才挪步离开,宋端略有忧色,看向左内监,似乎想说什么,那人却摆手,说道:“女史不必多言,老奴也不会说什么呢,况且……也都是明眼人,女史和郎君的情谊,这么多年都看在眼里,谁又能说出三分不是来,不过是女史成亲要致仕的规矩,倒是把这件好事给耽搁了。”
宋端脸色有些讪,想了想,苦笑一下。
“不过……”左内监又淡笑道,“好在女史和郎君总在一块,彼此有个照应,这成亲与否也不重要了。”
宋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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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行宫里,彩珠一路小跑而来,明明入秋天凉了不少,可是她脚步太过匆促,额头上挂满了汗珠,瞧见花园里,弘王正在和一种丫头蒙着眼睛抓人,欢声笑语响彻一片,连忙过了。
那些丫头片子嘻嘻哈哈的,瞧见彩珠来,纷纷让开,弘王蒙着眼睛伸着手抓着,一下子抓到了她,顺势抱在了怀里,笑着说道:“抓到了。”
一众丫头也拍手叫好,纷纷喊道:“抓到了抓到了!”
弘王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的布,拉扯彩珠就要蒙她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到你了,到你了。”
“哎呀我的殿下。”
彩珠连忙按住他,说道:“殿下,您还在这里玩闹。”
弘王倒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揉搓着那蒙布,不屑道:“怎么?你伺候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性,现在才来对我说教?”
“才不是。”
彩珠拉住要走的弘王。
旁边有人诧异,这个彩珠真是个扫兴的,本来她们将弘王哄的高高兴兴的,只怕有赏,倒是这个彩珠一来,全都搅乱了。
“殿下,是有好消息,宫里来的。”彩珠小声道。
弘王坐在旁边的石桌前,立刻有丫头帮他奉茶,他接过喝了,对彩珠口中的好消息并不在意,也没有多问,倒是让彩珠不知怎么开口了。
好在旁边有人问道:“彩珠姐姐,是什么好消息啊?瞧你这一身的汗。”说罢,还去搂弘王的手臂,“什么好东西,咱们殿下没有的。”
彩珠抿唇,这才说道:“是太后娘娘传了消息来,圣人已经让鸾台的韩郎君和徐将军来接您了。”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万分,纷纷道:“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
彩珠连忙坐过去对弘王道:“殿下,您要回靖安城了。”
弘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眯起眼睛来,说道:“现在?”
彩珠点头。
“殿下!这可这是大喜的事情啊!”
那些丫头大喜过望,倒是比他这个正主还要高兴,纷纷不顾规矩的上来搂抱弘王,那人的身子被摇晃的像是坐船,只是那脸上的表情逐渐隐退下去,变得极其冰冷,瞳孔的深处,也有暗霜凝结,只是那些丫头都高兴的过了头,谁也没有注意到弘王脸上的变化。
彩珠也觉得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世人总是议论弘王身份不正,这下好了,等回去靖安城后,看谁还敢再多说什么只字片语,捏着帕子的手也微微发力,低下头去,轻轻发笑。
谁知道下一秒,忽然听到弘王冷冰冰的说道:“那还真是好事。”
彩珠轻应,抬起头来,她注意到弘王的神色异样,有些奇怪,可来不及说些什么,周围的那些丫头便拉扯着弘王撒娇嗔怪。
“殿下若是去了靖安城的话,可是要把奴们扔下不管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殿下对咱们是一顶一的好。”
“就是,想必就算殿下去了靖安城,也会把咱们小姐们儿带上的,到时候,也让咱们去瞧瞧那京城的繁华。”
“正是了,这隆延那里比得了天下脚下。”
“殿下一定要带奴去啊!”
“带着奴带着奴!”
“到时候必定要置办些好首饰呢。”
她们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窝麻雀,将弘王围拢在其中,彩珠觉得有些不妥,正想让那些丫头片子别再烦缠弘王了,谁料想那人忽然又不含任何语气的说道:“都给本王滚开。”
那些丫头一愣,大家面面相觑,虽说平日里弘王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但好起来也是疼她们的,况且今日这样的好消息,弘王这是怎么了?
见她们还不走开,弘王忽然皱眉怒吼道:“都滚开!”站起身来,怀揣着一万分的不快,“什么下贱皮子,也想去靖安城?”
彩珠见状,连忙摆手让那些人都下去,随后走过去,看着一脸阴沉的弘王,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遂道:“殿下……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大喜的事,如何惹得一身不快。”
弘王瞥眼,冷淡道:“这次去靖安,本王只带你一个丫头。”
彩珠被弘王这样一弄,脸上没有多高兴,只是担忧道:“殿下……您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
弘王深吸一口气,没有接彩珠的话茬。
没准备好?
哼,他可是准备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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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过了三两日,韩来等人接到了弘王,徐宰骑着马端详着这行宫的外面,倒是清僻,不过也太过安静了。
韩来也有些啧奇,这么大的行宫,加之太后素来偏疼弘王,怎么来回伺候的人这么少,弘王的身边也只有彩珠一个丫头近身伺候。
“千年哥哥!”
韩来正纳闷的时候,忽然听到大门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他闻声抬头看去,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穿着一身红衣,看上去意气风发,天真不谙世事,他还扯着彩珠的手,说道:“是来接我回宫去的吗?”
徐宰等一众人连忙下来行礼,倒是韩来看到弘王的面容时,脑海里忽然一愣,几秒后才跟着下来。
弘王更是一一将他们扶起来,有些腼腆的笑道:“不过是回宫,却劳动你们这么多人来接我,真是辛苦了。”又道,“千年哥哥,那我们现在动身?”
弘王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期待和兴奋,徐宰在旁有些皱眉的看着他,这孩子虽说十四五岁了,可看上去心性只有七八岁,和川王和匡王两人完全不同,那两人半大的时候,心思可都深得很。
还是说,太后将弘王保护的太好了,让这人天真如洗,可是这般天真的人去了靖安城,岂非是莲花入淤泥,好人进了狼窝。
哎,只盼望太后可以保护好他,别再遭受曹家的魔爪。
“殿下若是想现在走的话,即刻就可以出发。”琇書蛧
韩来说道。
弘王倒是非常的迫不及待,拉着彩珠就上了马车,说道:“那就现在走吧,我要尽快去宫里给皇祖母请安。”
韩来看着那放下来的车帘,说道:“是。”
说罢,他上了马。
徐宰在一旁也骑上马背,两人随在马车的后头,徐宰也注意到了,凑过去说道:“千年,你发没发现,这九殿下的模样,怎么和当年的端午这么像啊,也就是男相一些,可这眉眼,若是遮住下边的脸,当真和端午一模一样了。”
韩来点头,刚才他的诧异也源自于此。
不过想来,弘王和宋端是没什么关系的,两人的年岁也差太多,或许就是长得很像,瞥眼道:“是像。”
恍惚间想起九年前的宋端,清淡一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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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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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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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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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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