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天下百姓无不翘首以盼,并且沿途自备资粮投军者众。
十年前第二次大征,依然有天下富户自筹钱粮供奉军资,但这天下却已经少有自愿投军之人。
然这第三次大征时……
却听说连军粮都一时间难以齐备,不只是农税从原本的十税一提升到了十税四,更是需要将额外的粮食配比摊派到各个地方乡绅头上强征。
也就是当今天子陆徹武勋卓著能够以强大的个人威望压制全国,要是换个皇帝下这样的命令试试,地方各处立马就会烽烟四起。
王弃和冉姣呆在这屋顶听了一段时间,就光听那陈夫人与陈家主对时局的抱怨了。琇書網
这信息量有些大,王弃转头问冉姣:“现在田税都已经十税四了?那百姓岂不是几乎很难存下余粮?”
冉姣点点头说道:“从长安出发之前是听说今年会临时提高田税,但那也是为了北伐做准备的无奈之举,等今年过了应该就会恢复旧观。而且家有服兵役者可免税,你也不用担心家里。”
王弃听了只能无奈叹息,这个时代的人心中果然还是将北伐胡族放在第一位……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百年之前胡族差点席卷天下,大彭一度只能以岁贡、和亲之法苟延残喘。
可就算如此,年年冬天那胡族狼骑也依然会如约而至,打入关内一番劫掠再带着收获满载而归。
天下,尤其是北方彭人苦胡族久矣。
所以经历了前两次大征,北胡已经处于前所未有的衰弱时期,从战略上来说再来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北伐都是十分正确的。
但这又是纯粹的以本伤人,北胡被生生地从强盛打到了衰弱,而大彭帝国也因此民生凋敝……就看谁先坚持不住了!
王弃发现当他将目光放到国家与民族的层面看天下时,当今天子的决策一点也没错。
但如果将这宏观的‘正确’微观到地方一家一户每一个老百姓身上,那就可能是压垮那些黔首草根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起初王弃对引起了这一场动乱的陈家公子陈敬天很不爽,心中给他唯一的结局也就只是‘一箭射死’。
可是当他通过这对父母的交谈开始了解这个人之后,却是对他的行为产生了一些敬佩与惋惜。
这是个心中还怀着浪漫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学艺归来,还有着游侠儿叱咤风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气。
所以他在看到家乡的百姓都在税吏的盘剥下无以为继时,忍不住就是做了那个揭竿而起的带头人。
原本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却是直接自斩前程落草为寇了。
此后哪怕他依靠家里的关系将这事平了,他这一辈子恐怕也是不可能再进入体制内做些什么了。
毕竟他这样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做法,必然会遭到所有他同阶层人的警惕与敌视。
不过从这陈家主与陈夫人之间的交谈来看,这次的事情倒还真算不上是造反。
毕竟他们连行动纲领都没有,看起来好像就是单纯地带着不堪重负的老百姓躲入山里躲避苛捐杂税而已。
这事放大了说可就是一场丑闻了,不只是陈家的丑闻,也是地方官员的丑闻,乃至是整个兖州的丑闻……甚至,若是宣扬出去也会成为当今天子的丑闻。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常以三皇五帝自比,又如何能够受得了被人比作暴君?
所以这件事情的处理就显得很复杂了……
王弃终究是出生不同,并不会单纯地站在底层去看待问题。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许多……
从底层的角度来说,那陈敬天的所作所为当然是正确的,是需要拥护的。
而从中层的世家乡绅角度来说,他的作为虽然愚蠢但却也值得同情,情有可原。
但作为顶层的天子来说,陈敬天就是个大逆不道将矛盾给点燃的人……但是这件事情又不能完全以雷霆之势镇压,否则天子可就要真的失去‘民心’了。
可就算清晰地知道这其中三种角度对这件事的看法,但王弃却没有任何立场来做宣判……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厌恶陈敬天的行为,只能以旁观者的心情看着事态的衍变。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旁已经没兴趣多听那陈夫人絮絮叨叨的冉姣忽然做出了侧耳倾听状,然后对王弃说道:“徐司马已经带其他人来了,他询问我们现在的情况。”
王弃这才惊觉冉姣已经是和徐平他们联系上了?
不过冉姣此时询问他意见的做法倒是令他很有些暖心……他本以为自己这样的新人根本不配参与发表意见。
所以他对冉姣说道:“这里的情况如实告诉徐司马他们就行了,我们只是执行者,没有必要也不能自己拿主意。”
冉姣听了微微颔首,却是对王弃的印象更好……她询问王弃也只是例行过问,但他的回答则堪称满分。
这里面,其实也还包含了徐平交给她的任务:对这个新人的考校……目前来说,抛开那些让她不知该如何评价的矫情,王弃表现得都很好。
所以她当即便点点头,又张嘴开始‘嘶嘶嘶’地发出一些声音以‘风语咒’传讯。
王弃感受着那隐晦的灵力波动立刻凝神,他先前没有发现冉姣是怎么接收信息的,这次却是不想错过。
他凝神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一些端倪……在他聚精会神之中,仿佛也听到了一些声音。
这些声音就好像是风中夹带着的杂乱无章的音节,好像是被加了密,需要特殊的‘解码器’才能够解开一样。
王弃当场就惊呆了……这‘风语咒’怎么好像是个加密‘通讯频道’一样,‘古人’智慧当真恐怖如斯。
这一刻王弃的世界观受到了一下冲击,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这么玄幻,他只是眨了眨眼就抗下来了。
而冉姣也带来徐平的进一步指令:“徐司马让我们立刻将陈敬天的父母控制起来,然后稳住陈家堡的局势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
王弃一声轻叹,随后问:“怎么做,一起下去还是怎么说?”
冉姣思索一下,然后说道:“我下去就行,你注意周围的情况……我在明你在暗,这样有意外还能有应变的余地。”
王弃点点头,随后两人就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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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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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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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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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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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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