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状似憨厚,一双眼睛却又不老实,不住往解时雨和陆鸣蝉身上看。
“这二位是?”
他没看到随从,不知何时,尤铜、承光、金理都没有跟随在解时雨身后,而是躲藏在了暗处。
程东拦住他的视线:“这位才是东家,姑娘想上船看看,你往前面带路。”
说完,他又回头和解时雨介绍:“姑娘,他是船老大米阳。”
米阳对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东家,有些摸不清头脑。
而且他这船今天夜里就要走,程东忽然没打招呼就带人过来,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他左顾右盼,见只来了他们三个,心下稍宽。
船上还有这么多人,这三个人就算坏事,也足够将他们留下。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这一票干成了,他就能有本钱买自己的船,到时候出一趟海,数万的银钱都是他的。m.xiumb.com
对着一向对他不错的程东,他心里暗暗的先说了声抱歉。
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他故作镇定的笑道:“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大东家,不过您三位要是再晚一点,我们都出海了。”
上了船,米阳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放艞板的小伙计,随后一只手在身后摆动,让他赶紧下船去报个信。
然而不等小伙计动,解时雨先开了口:“将艞板收起来。”
米阳连忙道:“不必收,这一收一放的......”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四个穿黑衣戴斗笠的男人,如同水中游鱼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迅速将艞板收起。
米阳的声音在喉咙里偃旗息鼓,因为他在黑暗中察觉到了凛然的杀意。
暗道一声不好,他转身就要往船下跳,随后一把刀从他脖颈处划过,切豆腐似的从皮肉中过去,带出来热腾腾的鲜血。
他摸着脖子上滴下来的血,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
但是这刀锋恰到好处,只是浅浅的吓唬了他一下,并没有要他的命。
陆鸣蝉看着吓到尿裤子的小伙计,嘻嘻一笑:“想跑想叫,都会死哦。”
米阳张开的嘴瞬间闭上,痛苦地看向程东。
程东也是脸色一白,感觉自己是走在了刀刃上。
“姑娘,船上这些人......”
解时雨自顾自的往前走:“全都带走关起来,等这件事了结再定。”
程东跟上去,一边引着解时雨往仓库走,一边小心翼翼道:“是,现在闹出人命,难免引人注目,而且他们也不全是......这下面是最底层船舱。”
解时雨打量货仓。
货仓黑暗而且发闷,气味仿佛有形,十分黏腻,船舱侧面木板被海上湿气浸着,已经生出了腐朽的纹路。
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大樟木箱,一眼看去,密密麻麻,霸占了整个底仓。
程东低声道:“就是这些,如果是瓷器,这些数量,吃水绝不会到五尺。”
解时雨围着箱子看了片刻,也觉得这些箱子诡异的不对劲。
起先她怀疑箱子里是金银,可到这里一看,就知道绝不是。
金子什么分量,她很清楚。
巨门巷暗藏着许多箱金子,要是按照这个数量的木箱,每一箱都装满,吃水绝对比现在还要深。
比金银要轻一些,又比一般常见的东西更重,还封的这么严实,她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开一箱。”
陆鸣蝉自告奋勇上前,掏出一把匕首,沿着缝隙一撬,箱子就顺势打开。
看着打开之后的箱子,解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是铁!
盐铁都是朝廷专营,铁器比盐还要重要。
这是能让人造反的东西!
想到胡邦沉了的那艘船,再想到太子和人争铁矿,她立刻想到这一次的网,是太子撒下的。
皇上本就让刑部在暗中查探,要将腐烂到骨子里的户部连根拔起,而太子则在后面推波助澜,要一次将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全都拉下马!
淹死姜庆,是让皇帝暴怒的开端。
而她,只是这网里的一条小鱼。
解臣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在码头上的产业,以权谋私,捎带手将她坑了进去。
船若是在今晚夜里离开码头,在其他地方被截获,她是鞭长莫及。
可若是不离开,等到明天朝会之后,皇帝雷霆一怒,将码头上查个人仰马翻,她也是百口莫辩。
她还牢记着皇帝所说的卷入党争杀无赦。
程东看着这些铁器,膝盖一软,直接就要往下跪倒,死死扶着木板才没倒下。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一旦上面彻查,解时雨兴许还能跑,可他常年在码头上露面,谁不知道这船是他的,他怎么跑?
他的声音十分苦涩:“姑娘,这些东西,可没处藏。”
船不能出去,就算立刻将这些东西抛到水下,也早晚会被搜查出来,现在搬走,这么多货,也会惊动人,万一遇上厢军巡查,更加说不清楚。
解时雨盯着这些箱子,很快镇静下来。
她作为手握船印的人,必定会被带走查问。
斩草不除根,就是如此。
但她也不会束手就擒,既然程东提前发现猫腻,那就是她的运气,她也完全可以借着这一点点先机,来一出拖刀计。
“吴影!”
吴影游魂似的从船舱口冒了出来。
解时雨不假思索的对吴影安排了这些箱子的去处。
皇上有言在先,她不能让死士露面,就让他们在暗中活动,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保住她的性命。
箱子也可以先下水,再借着水走地下暗渠,送到她想送到的地方。
吩咐完吴影,她再告诉陆鸣蝉和南彪一起,将耳目齐齐放出去,灵活行事。
陆鸣蝉作为镇国公世子,不会受她连累。
程东听她吩咐的井井有条,在这心慌意乱之中还能生出反击之心,也跟着镇定下来。
既然姑娘都安排好了,那他也不必慌,就当去牢里清净清净。
天色将明的时候,船上的货物总算是一箱不落的被带走。
连同船上的伙计,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休假”去了。
解时雨下船的时候,这艘船已经成了一条空船。
回到巨门巷,她补了一觉,穿戴整齐,吃过临近中午的早饭,等到了前来带她去问话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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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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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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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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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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