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长安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雪,城中的居民刚扫出来一条可供车通行的道路。由于雪水太多,扫出的道路也仅供两车通行,弯弯曲曲地通向直城门,而在直城门往东约八十步,便是车骑将军的府邸了。
皇甫嵩所在的府邸并不大,是一出三进的宅院,基本还在一片皑皑白雪的包裹之中,仅有几条稀稀拉拉的脚印点缀其上,四周空无一人。为了防雪,皇甫嵩与甲士都是穿着鹿皮靴子,一路嘎吱地踏过雪地,到了府门前,苍头打开门,皇甫嵩便让护卫们跟苍头去烤火,又让苍头把鸡炖了,今晚府中喝些鸡汤了事,而后他才到正堂的皮毯前,脱下靴子,摘下佩刀,由妻子换了套羊绒长袍,自己便往书房走。
书房里地上生了盆炭火取暖,独子皇甫坚寿正着一身粗布衣裳,一脸倦容地在火盆边持卷读书,侄子皇甫郦则在书案前蘸墨挥毫,神情极为认真。天气晴朗无风,窗格都打开了,可以远眺外面火色的烟云。
皇甫嵩走进来,两人都起来向他行礼,皇甫嵩看皇甫坚寿手中拿的书,却是本《庄子》,再看皇甫郦抄写的文字,原来是张衡的《归田赋》。皇甫嵩见状,对他们训诫说:“你们有时间在这里云游物外,不妨先带人出去,把门口的雪扫一扫,我回来时,沿路只有我府上未清积雪,恐怕邻坊左右都会诟病我家家教啊!”
孰料皇甫郦却说:“叔父见谅,这是我的主意。”原来皇甫嵩自知自己风头过省,这一年都在韬光养晦,不止自己深居简出,连儿子皇甫坚寿与侄子皇甫郦,都辞去了朝中的官位,赋闲在家里。
但他到底身居高位,前来试图攀交之人还是络绎不止,只是皇甫嵩态度坚决,这才让来得人少了些,到了新春时分,又有些人到府上送礼,皇甫郦干脆就没有扫雪,以表明不迎客的态度。效果自然好得出奇,除去亲家射家还来拜了个早年,倒再没人上门过。
皇甫嵩听皇甫郦说完,沉默良久,然后才感叹说:“你想的没错,但是为人处事不必如此生硬,我所做是为防董卓猜疑,而不是不近人情。”wWW.ΧìǔΜЬ.CǒΜ
皇甫郦对叔父所为颇为不满,顶了一句说:“大人身居如此位置,哪里能防得了猜忌呢?”皇甫嵩知他厌恶现状,只做没听到,又问皇甫坚寿,射家送来何等礼物,得知是百石米粮,皇甫嵩便安排说:“我们家中人也不多,米粮光我俸禄便绰绰有余了,你们干脆这两日运到城外去,搭一个粥棚施粥,不要说打我们家的旗号。”
皇甫坚寿应了一声,便放下书本,换上皮靴,与皇甫郦一起出了门,皇甫嵩看他们远去的背影,又是不禁叹气,他知道自己的位置给后辈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身处乱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在炭火旁坐了片刻,随手拿起儿子的书卷,正翻到《秋水》里庄子与惠子就游鱼之乐辩论同知之情,心想,若人真能知晓他人之乐,也便能知晓他人之苦了,自己也不知有多少的苦水想要倾倒啊,他想了片刻,忽然念起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阿咒,这才想起还没有给亲家回礼,这才去找妻子,商量着送些绢帛过去,给女儿也置办些首饰,问她最近过得怎样。
过了一会,家中的饭食熟了,皇甫一家八人聚在一起用晚膳,这时候忽然有苍头来禀告说:“大人,王司徒来拜贺了。”皇甫嵩闻言一惊,立马问道:“司徒带来了几个人来?”
“有七个人,除了司徒大人,其余的都是些年轻人,应当都是族中的晚辈。”
皇甫嵩松了一口气,他身为车骑,王允身为司徒,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角色,不知有多少人眼里看着,若是王允一人来密见,皇甫嵩当即会严词拒绝,可如今王允能带族中子弟前来,想必不会说些见不得人的话来,他若拒之门外,反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披了件羊皮披风,领着府中男子到府门前迎接王允,王允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袄,正转首训诫着身后的后辈说:“车骑乃是国家栋梁,辅国良臣,你们随我前来,要严守礼节,可不要丢了太原王氏的体统。”
他转首看见皇甫嵩过来,原本严厉的面孔马上改成笑容,说:“义真,新春叨扰,还莫要见怪。”
谷</span>皇甫嵩口称“哪里哪里”,很快把他们带到屋内取暖,两人寒暄一番,王允见屋内桌上还摆着饭菜,不由笑道:“是我来得不赶巧了。”见其中多是些素菜,最奢侈的也不过一碗鸡汤,他很快又感叹说:“车骑有禄万石,饮用却如此简朴,实在是我等楷模。”
皇甫嵩笑道:“比起悬鱼的羊太守,我还差得远呢!”两人都笑了起来,而后王允为皇甫嵩一一介绍自己的子弟,分别是其子王景、王定,兄子王晨、王休,还有族中后起才俊王宏、王懿。他们一一向皇甫嵩问候,献上贺岁的礼品,礼物都不贵重,但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如王景献的是一罐药膏,据说是前年从南阳名医张仲景手上讨得的,对箭簇之伤颇有奇效。皇甫嵩常年身冒箭雨,自然留下不少伤痕,一到雨季便抽筋发痛,他见之非常高兴,但也深知自己与王允无这般深厚交情,不由对王允道:“子师,这我哪里消受得起呢?”
王允笑着道:“义真马上又要受到重用,我送些礼物又算如何?”
这话让皇甫嵩莫名其妙,他不由得奇道:“我今日才从宫中回家,怎么没听到消息?”
王允眨了两下眼,慢慢说:“你走时,太师刚好来问我,说徐荣不日将回京受赏,但战事却不能放下,他打算另行组织东征南阳一事,但去年广成一战他对荆人战力印象深刻,不知当选取何人为将,我们私下商议,都觉得这是大好时机,当即向太师举荐你主办此事,太师也觉得好,估计不日天子就将下达诏令了!”
王允话一说完,皇甫嵩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浑身一阵发冷,特别是听到“我们私下商议”“天子就将下达诏令”这两句,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但他从未将王允说他反董一事告之家人,皇甫郦等人闻之,反而非常高兴,都当场恭贺于他。他只能勉强笑道:“子师高看我了,所谓战事成败,在庙算不在临战,在军卒不在将领,在士气不在诡计,我虽略有薄名,此三者皆不能由我,岂敢言胜?明日我就去禀告太师,让他另选将帅罢。”
这段话说完,王允颜色也变了,他问道:“事关大业,车骑当真不去?”
皇甫嵩微微颔首,其余后辈也听出不对,但其中有何缘由,他们也不知晓,只能迷糊中装作无事发生,余下的时刻,大家都心不在焉,只能草草结束宴谈。王允临走前又小声对皇甫嵩说:“军中我等多有人手,若车骑一去,汉室必兴,还望车骑多加考虑。”
皇甫嵩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心里只是想,世事变迁,人物两非,莫说是奢求知己,便是与一个人畅快谈话的时光,自己也不剩多少了。等王允走后,皇甫郦又来找他,口中说:“大人,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大人与董卓耳。如今难得有自由之日,还正可平复社稷,怎么反而瞻前顾后了?”
皇甫嵩已是满头冷汗,当即斥责侄子说道:“如今天下分崩已成定局,岂能指望杀一人而平天下呢?当今好乱乐祸者不可胜数,我若为此事,将为其群起而攻之,难得善终。不如蜷缩于一城之内,任他们去争罢!”说到最后,他浑身无力,挥挥手说:“你这些话,不要再说与他人听。”
次日乃是大朝会,而建威将军徐荣果真从上郡返回长安叙职,太师董卓问徐荣并州形势如何,留多少军队能够戍守,徐荣答说:“上郡与刘陈势成水火,不必担忧,蒲坂、汾阴两城又增筑外城,只需万人便能坚守。”
于是董卓沉吟片刻,在朝会上说出打算,他计划从徐荣军团抽调四万人,又从弘农处抽调两万人,组成新军团自武关东出攻略南阳,说到军团主帅,他当真望向皇甫嵩,问他道:“我打算以义真为帅,不知义真意见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皇甫嵩心中一凛,暗自看向司徒王允,王允面色如常,他只好为难推辞说:“禀太师,战事生死之处,乃是使兵将相知,上下一体,而嵩久离行伍,实不能任此职。”
董卓“喔”了一声,也不强求,转而提拔圜水之战中表现出色的李傕郭汜为郎将,让他二人各拥兵三万,南下配合作战。但散会之后,皇甫嵩分明感觉到,凉人上下,都对自己有所疏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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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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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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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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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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