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在太原的房屋都已然清理出来,老营的百姓先行入驻回家。纸坊运转两月后,杨会徐庶经验已经足用,毋须陈冲再过问。扩军也非常顺利,一月下来,陈冲募得三千胡奴,五千汉丁,西河郡兵的人数总算是突破万人。
太原郡的新任县令们也一一到任,上任前无一例外皆绕道前来西河,执弟子礼问候陈冲,陈冲见到他们非常高兴,对他们连连说:“诸位勉之,国家用武当在并!”。也不由得他不高兴,这些个个都是财神爷,只看他们前来时车队之长就知晓,到明年春耕的钱粮都有着落了。
虞翻来得最晚,但礼物却送得最重。他特地赠送陈冲一盆红珊瑚,是他父亲在日南郡求得的奇珍。陈冲用不上,便转赠给了刘备。刘备倒是很喜欢,便又赠给了蒲真梅录。珊瑚通体如血,尖梢发白莹莹如玉,沐浴日光时若贴金箔,匈奴公主很是欢喜。
唯一还需要注意的,便是蔺县水渠仍需陈冲不时前去把控品质与安全。但总得来说,郡中已经不再需要陈冲事事插手了,陈冲难得有了一段清闲时光。
但他仍是闲不下来,于夫罗使他始终放心不下,匈奴诸部今年上交贡赋的时日将至,但于情于理,大部分部族是绝无能力补足贡赋的。魏延随石桑赎买奴隶时便常有听闻,回来与陈冲说道:“陈君,我听说新单于又下令说,若今年各部不能交齐贡赋,便要收押其王,卖部民为奴隶。”
这种荒唐之举陈冲当真是闻所未闻,他一时间被噎住,不知道是该说于夫罗有商业头脑还是该说他坏出新意,只能随后问魏延说:“那文长你可有听说,新单于将奴隶卖往何处?”
“鲜卑诸部,西凉诸部,黑山贼军,冀州大族。”每听一句陈冲便忍不住在心中太息,捂面思考片刻,他便让魏延再去晋阳唤上刘备,几人一同前往美稷。
如今的美稷已经大为变样,城外的集市已然荒废,一路上见不到多少商人,但能看见匈奴骑士们不断从眼前出入。
陈冲还记得初次前往美稷集市的场景,那生机勃勃的景象,生机是由言语带来的。但眼前的美稷却一片沉默,往来人员虽然依旧络绎不绝,但只有脚步匆匆,好似他们都是军卒般,如同入营似的进入美稷。
但美稷当然不是一座军营,或者说于扶罗远不满足于一座军营。等陈冲能望见城池时,发现美稷城池的城墙上正忙得热火朝天,原本不过一丈的城墙如今已垒到了两丈有余,周围还有车马奴仆络绎不绝地搬运石料土料,显然于扶罗是打算把这座城池加筑成一座不逊色于晋阳的城池。
美稷的城卫都与陈冲熟识,知晓他是西河太守便径直放行。陈冲一行人入城后,没有先去拜见新单于,反而是去了刘宣府上。
刘宣如今身为左日逐王,麾下虚挂着三四万部众,但被兄长以年龄幼冲为由,将其部众尽数交由自己的心腹当户管理。因此刘宣多是赋闲在家,偶尔被兄长唤至王帐问计。
既然无事,刘宣便遣人去买纸张,自己一边抄写经文,一边背诵经义,偶尔还聚集美稷中匈奴贵族子弟,和刘豹一起为他们讲解汉学。听闻陈冲在太原郡招纳了诸多贤士前往太原郡,他还准备下月出郡游学交好一番。
陈冲到时,他正在抄写从白马寺求得的《佛说四谛经》。在雒阳的游学经历使刘宣不止心怡汉学,更喜欢佛学。佛学在此时仍以小乘为主,不以渡人为上,但以渡己第一。如今刘宣生父横遭不测,族中又纷扰不断,他唯有在闭门念佛之时,才能感觉到远离世间苦难,夺得自我解脱。
见到陈冲时,刘宣惊喜非常,先问佛经说:“先生,我读先生所译《国王不梨先泥十梦经》,知末法之恶怖,只是世尊即传佛法以渡世人,如何正法千年而成像法,像法千年而成末法?”
陈冲并不喜谈论佛学,但他还是答说:“释学之意,当是众生众生贪嗔痴三毒心炽盛,故而正法难传。只是以我看来,不过是世殊日异,明日之佛非今日之佛,今日之佛非昨日之佛,我翻译佛法,唯是想让世人得知度己之意。”
刘宣大为拜服,方才问说:“不知先生此来,寻士则所为何事?”陈冲看他一眼,随即收神坦诚告说:“我来看你兄长最近如何施政。最近听闻诸部开始缴纳贡赋,情况如何?”
刘宣闻言为之涩然,一时吞吞吐吐也不知从何说起,整理语言才将如今情形缓缓道来:
如今能够交上的部族的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是寥寥无几,能交上贡赋的基本都是世代贵姓,也就是呼延氏,兰氏、丘林氏,须卜氏本来是与此三姓齐名的贵姓,但因为车酉之故,财富被掠夺殆尽,完全不知道从何交起。
“我听说须卜氏、当于氏、呼延氏都在雁门为单于戍边,也要缴纳如此贡赋?”魏延听闻后全然不能理解,问道:“单于难道不怕三部背叛投靠鲜卑人吗?”
刘宣只能为他详细解说道:“此三部在族中且算大部,但于鲜卑则不值一提,况且鲜卑一向轻贱我族,一旦投靠鲜卑,三部贵人只能终生为奴为婢,欲做常人而不可得,但凡三部大人尚有智识,无论兄长如何逼迫,也绝不会投身鲜卑。”
陈冲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他坐到刘宣的胡床上,正色问他道:“士则,我听闻单于出政令说,诸部可变卖诸部为奴以缴齐贡赋,可有此事?”
刘宣顿时满面羞愧之色,他一时谔谔不敢直视陈冲,良久才低首说道:“是有此事,只是兄长一意孤行,我劝之不及......”
未等他说完,陈冲打断他,径直说道:“士则,我在太学讲学时谈历代弊政,你都忘了吗?!我多次谈过君王自古不足重,小民从来不可轻。三代之时,诸夏无上下尊卑之分,无君臣王民之别,人生而同,长而异,何也?唯人道有缺,众德有损之故。我等当补缺弥损,如何能以人为货?卖为奴婢!”
刘宣哪里还敢回话,只能重复说道:“学生谨记。”
对此时的匈奴算是有了粗略了解,陈冲也不想对刘宣苛责太甚。他太过了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道理。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免感到棘手,很显然对于夫罗已经不能用常理劝说。
除此之外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武力强换单于,但若提军相见,于夫罗麾下反而比须卜车酉时更为强盛,而以此时的西河军力,陈冲却也无能为力。
“如此一来,只剩下一个方法。”陈冲下定决心,与刘宣告别后,便也不再劝诫新单于,直接与刘备魏延等人一齐离开美稷。
“庭坚,不与单于再理论一番?”刘备对此非常不解。他太了解陈冲,他是一个过于讲究原则的人,对于很多人来说陈冲显得婆婆妈妈,甚至非常讨嫌,只要有一丝能讲道理的可能,陈冲便不会动武,就如同鹓鶵绝不食腐鼠般。
陈冲却摇首分析说:“无此必要,于夫罗施政如此,绝不会因朝廷劝说而停止,否则他将威信尽失。更何况在他眼中,我们便是老单于身死的直因,如今又百般插足他施政,可谓是新仇旧恨,我等再进一步,必定逼反于夫罗。”
说到此处,陈冲语气逐渐变冷,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在逼反他之前,我们不如先私下联系匈奴一王侯,晓之以大义,与其合作。
而于夫罗素好奇珍财货,我等可觅得宝物,令其假借献宝之名,派一死士将其刺杀,事成之后,我等便可借朝廷诏令安抚乱局,于美稷召集匈奴王侯,公推贤王为单于,如此一来,大祸定能顿时消弭!”
刘备与魏延面面相觑,但仔细思索后觉得毫无漏洞,仍不禁为之赞叹道:“好计!确是好计!”
既然定下谋略,刘备当即便开始准备实行。一路上,他与陈冲斟酌扶持的匈奴王侯人选,最终决定还是先联系呼厨泉,毕竟刘备身为护匈奴中郎将,联系呼厨泉询问雁门防务是份内之事,可大张旗鼓的进行,而他麾下三族此次饱受于夫罗压迫,也定然不会反对此事。
只是计划得非常完美,但第一步便出现了问题。
也不能说计划出了纰漏,准确来说,是陈冲自己遭遇了意外。
还未等他走回离石,远远便望见秦宜禄满面焦急地等在城门之外,四处张望着,很显然便是在等他,他向秦宜禄招呼,秦宜禄忙三步并作两步,前来向他汇报道:“陈府君,事急矣!”
“有刺客前行进城,刺杀董公家眷!如今正以老夫人为质,与段将军护卫对峙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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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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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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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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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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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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