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论其缘由,无论是争权夺利,亦或是情欲难抑,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夫妻不和,家事难堪罢了。而对于陈冲与万年的这段姻缘而言,其中的道理也难以分说,双方不能说没有过情愫,但是从结合开始就充满了各种不详的征兆,故而更似一场纯粹的政治联姻。但在刘协死后,夫妻之间演变成眼下情形,却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万年身为陈冲之妻,又有公主之尊,虽然不和,但按常理想来,总也要顾及皇家体面。而如今却在陈冲南征期间,与他人私通并怀有身孕。若传播出去,定然会成为新朝中最骇人听闻的丑闻,不仅会大大折损陈冲的声望,甚至也将万年自己置于险境。但这并不重要,对万年来说,这是她精心准备的一次报复,她打算对自己进行一次最大的摧残,来换取对陈冲的一次彻底胜利,谁知完全料错了陈冲的反应。
陈冲不仅没有丝毫的责怪,亦没有丝毫的愤怒与难过,他紧蹙的眉头竟舒缓开了。万年在无数个梦里会猜测他用怎样的话语侮辱自己,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温柔以待。但陈冲的“祝福”两字却很快将她刺痛了。这令公主止不住得浑身颤栗,她的仇恨很快就在炽热的苦水中不断翻滚,好像被炼成了一把开膛利剑,将她的心房剐成千丝万缕。
她想:“是的,他总是这样,他可以用那样怜爱的眼神看你,好似圣人,好像什么都是他做得不够好,他却唯独忘了,他站得那样高,连枕边人都好像在他脚底的泥里,等着他来救呢!”她这么想着,急怒发作上来,又牵动了产痛,竟然一时间痛晕了过去。
陈冲不知道万年所想,但也一时间明白过来,妻子恐怕马上就要生产了。他非常担忧,但作为数个孩子的父亲,他也算很有经验了,继而立刻出门去找方才出门的老妪,让她再找个产婆,就在屋中准备接生。而后又吩咐侍卫,去药店买一些接生和补血的药物,自己则烧水和准备巾布、剪刀及换洗衣物。等一切都准备完毕,陈冲也就只有在门外苦等。
很快,房内便传出令人心悸的痛呼,陈冲也不觉为之难过,继而担忧万年的状态。但越是心烦意乱,思绪反而越繁杂起来。他站在房前,心中却不由得浮现出此前万年惨白的脸色,那令他原本轻松下去的心情,骤然又揪紧。
陈冲心想,莫不是自己想错了?这段婚姻已经折磨了两人很久,就如同一条跨不过去的深渊,吸引着两人所有的情感,有时候自己常常会想,若是两人就此分离,是否会更好一些。她会轻松一些,自己也会轻松一些,有时真不如放弃。但之所以陈冲并未放弃,是他并不确保万年会找到新的归宿,甚至怀疑万年永远不会找到。
所以在看到万年怀孕的那一刻,陈冲是极为高兴的。他想:她大概已经走了出来,哪怕她不能忘怀两人的过去,但若是她找到了一个她真正心爱的男子,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这就够了。哪怕自己名声受污,又有什么不能成全的呢?但陈冲不担忧他人的指责,却担心万年难以忍受,故而他没有追问孩子的生父,而是考虑在孩子降生之后,而把万年和孩子隐姓埋名地送出去,如此一来,一切都能解决了。
但为何万年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陈冲想起来,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双凄冷又美丽的眼睛里,露出的绝不是一名已找到归宿的女人会露出的神色。那又是什么呢?联想到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陈冲隐隐约约抓住了答案,但他却为这个答案感到不寒而栗。他不愿去相信,更不敢去相信,他还需要再见妻子一面,等待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但时间往往就是这样捉弄人,当人希望时间等等的时候,最后总是不够用,而当人希望时间快些走的时候,每分每秒却都如此漫长。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陈冲感受到了煎熬。他只能再次开始在湖边行走,只是这时他已经不再有此前淡然的心境,而是焦躁又烦闷地走着,一股罕见地冲动正在他的胸中激荡,但他却不准备释放,而是试图先走到自己疲累,等这冲动一无所获的时候,他再停下来。
终于,在陈冲一度满眼血丝的时刻,一声啼哭从房中传来,紧接着老妪抱着孩子出来了,她们先是对陈冲报喜道:“恭喜丞相,是位公子。”但陈冲很快听出不对,他抱过孩子,哑着嗓子问道:“公主现在如何?”
老妪犹豫了片刻,说道:“夫人并不好,原本有些难产,但还好生出来了,只是眼下流血过多,还在里面止血呢!”
陈冲闻言,不顾老妪的阻拦,急急地往产房里闯。虽然此时分娩常被人称作是污秽之事,但在陈冲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介怀的。他的眼中略过其余各种事物,然后很快定在了妻子的脸上。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都好像是重新见面一般,但很显然,万年已经置身在濒死的幻境之中。
陈冲看着她的双颊泛着红晕,眼睛闪耀着,她那双纤细的从袖口中伸出的白皙柔荑,此时正抚弄着寒衾的边角,扭绞着它。看上去处在最幸福的梦境里,不像一个正在出血的病人,而好似陈冲初次在宫中相见时,那名露出仰慕目光的少女。
她看见陈冲进来了,眼角顿时流出幸福的泪水,接着说:“庭坚,庭坚,你能娶我,我真的欢喜。”
陈冲如遭雷击,他抱着孩子坐到她枕边,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xǐυmь.℃òm
万年却没有停下,她伸手拉住了陈冲的衣诀,忽然又哭着说道:“你莫恨我!你莫恨我!”
陈冲握住她的手,才发现万年的手掌竟是如此滚烫,全无年初的冰冷,他再看向她时,发现她的下唇颤动着,似乎随时要吐出千言万语,但即使在梦中,她还是不敢向他问:“你可曾爱我?”
但陈冲已经感受到了,他静静地看着妻子,终于发现自己是如何彻底地摧毁了一个人的意志,虽然他没有任何的恶意,也猜测到自己会给她带来厄运,但是当这厄运真正揭露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在止不住地为其残酷所震撼。
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呢?他脑中还在想着,但口中已经说出来了,他缓缓说:“万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从未恨你,都是我的错。”
不料万年却哭着摇起头来,像个孩子一样,她凄然地说:“等一等,你不知道啊……等一等,等一等!……”她停住了,好像要理清思绪似的。
“是的”她开口说,“是的,是的,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不要认为我很奇怪吧。我嫁你前我就在想,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待人宽善,总是笑,似乎从不会发火,忧伤的时候,似乎也有牵挂着许多人。我想若能嫁你为妻,一定会非常恩爱吧,哪怕是湘妃故事,又有何羡慕呢?但我嫁给你时才知道,我想得有多么错啊!”
“你想得太多,对太多人好,又怎么顾得上妻子呢?我早该明白的,但我还是爱你,我想你这么好,只需要稍稍顾得我,我便也能宽慰了。但你竟然……”她说到这,又哭了起来,陈冲连忙为她拭泪。
不料万年又突然停了下来,抓着陈冲的手说:“但我不怪你,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个人,我害怕她,她对我说,你不恨我,也不爱我,所以要做一件事,让你永远恨我,记得我。那个人不是我,但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我现在快要死了,我知道我会死了,我看到门外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我……不对,都在拽我呢!你莫恨我!忘了我吧!”
说到这,万年笑了出来,她微笑的样子格外美丽,如同四月将凋零的海棠。陈冲此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无法离开这名女子。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用手紧紧拽住妻子的手,以为这样就能将她拉回来似的,然后用格外急促的嗓音说道:“万年,万年!”
但他知道已经晚了,他只能将妻子又抱起来,将她和孩子都搂在怀里。可一回首,就看到了万年所说的那些人,他们就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房中的二人,接生的老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然后他就看见万年在对他微笑,然后随着日光升起,渐渐消散了。
怀中的孩子笑了出来,他露出一个比朝阳还要璀璨的笑容,却无助于一旁的母亲体温渐渐消散。
陈冲知道自己失去了妻子,但他现在要做的,是先跟孩子的父亲谈一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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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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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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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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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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