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本阵的空间已被挤压得极为狭窄,几乎是马贴着马,人一转身,便能撞到自己的同袍,更能嗅到他们身上的汗臭与血腥味,以及目睹其眼中深深的疲劳。不知不觉,夜中的会战已经持续了两个以上的时辰,他们苦战良久,水壶里的水都喝完了,但尤觉得渴,喉咙里如火烧一般的痒辣,只好抓一把地上看起来还算白净的雪塞进口里,咀嚼出满嘴的土腥味。
而在他们的东西南北四面的蜀人,看起来却更多,他们高举着火把,踩雪的声音和幢幢人影仿佛黑色的浪潮。握弓待射的凉人们屏息静气,将所剩不多的气力化作一道道还算平稳的飞失,但终究不能贯穿前列蜀人的厚甲。这些人犹如竖起毛的刺猬,继续向前冲锋。好在雪深甲厚限制了他们的速度,说是冲锋,也不过就是在雪地里迈步行走而已。
张辽见状,对吕布说道:“大将军,事急矣!再如此下去已无胜算,还是早些走罢!”
吕布闭着眼睛没有答话,而是坐镇在本阵中央,焦急地等待着李黑从韩遂那里带回来的消息。直到魏续的从骑从黑暗中踉跄跑来,哭喊着跪倒在吕布脚下的雪地上。原本想盼来援军出兵的消息,不想听到的却是蜀人自中阵突破,魏续已然战事的噩耗。
听说更多的蜀军将直抵本阵,吕布身边所剩将士无不惊骇。而张辽则再次上前,劝谏说:“我自率百余人为大将军抵挡追兵,大将军先退吧!”再看吕布,他缓缓拄着长刀从马扎上站起来,顿感一阵头晕目眩,他茫然四顾,凄凉自问道:“我便是退,又退向何处呢?”
张辽叹息说:“只能先退西京了,只要天子不失,总是能有谈的机会。”
吕布听到“西京”二字,浑身一震,顿时记起了自己上次坚守长安的情形,故而本能地想驳斥,不如率军回灵州。但是回看魏原上安坐的那些凉人,他的心又冷了下来,莫非自己还能驾驭住这些人吗?他的内心已有了答桉。只能连声拍着张辽的肩膀,低声说:“有劳文远了。”
这时候,他挥手拔出插在雪中的长槊,勐拉赤兔马的辔头。赤兔立刻发出尖利又慑人的嘶鸣声,连带着周遭战士的坐骑们,都不自觉跟着嘶鸣了起来。外围的蜀兵们不明所以,不由停了一停。然后他们便见到一道如铁塔般的身影从人群中一跃而出,撞到了人群之中。
亲随们见大将军一马当先,原本的恐惧再次化作搏命的愤怒,也没有听督将的号令,就纷纷拿起武器,如潮水般涌向吕布,争相想排列到他的身前屏护。说也奇怪,明明是逃命突围,人们这时候却偏偏要置生死于度外,只剩下一股升腾在心中的厮杀欲念。朝前不过数十步,便零星遇到了退下来的前锋溃兵,溃兵见大军踏雪而来,退无可退,也都转身随军向北。….他们接连突破了两阵,眼前的敌人少多了,可前面昏暗不辨敌情,他们只能一个劲地策马奔走。突然,有人嘶哑地喊道:“前面有好多人!”就听得好似黑夜之中洪流涌过,伴随着密集如鼓点一般的踏雪之声骤然升起,无数密密麻麻的,头戴铁兜鍪,浑身铁甲的敌人从黑幕中扑出,顿时铁器撞击声响成一片。Χiυmъ.cοΜ
吕布听到,蜀军军阵中忽然响起一阵阵的欢呼之声,他不由往欢呼的中心处看去,只见数百步外,众火拥簇中,有一面黄边白底的麒麟旗帜正在火光下来回飘扬,颇为雄壮。他的心思顿时如铜镜一般分明,那里一定就是刘范的本阵了!自己是否要突阵做一次挽救败局的尝试?当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吕布随即又颓唐地掐灭了,那里士气正盛,自己疲惫之余,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在刘范本阵,自然也注意到眼前这支极为善战的凉军。刘诞见重围之下,竟仍不能挡住这支千余人的骑兵,大为惊诧,对刘范感叹说:“兄长,无怪凉人能为祸天下十数载,如此强兵,真名不虚传!”随即又问道:“是要多派兵马,将他们围歼在此吗?”
刘范看了片刻,摇首说:“胜局已定,再多派兵,也不过徒增伤亡而已,不如毁其军心。”而后传令主阵北面的景顾,令他放开通道,放这支凉兵离去。果然,得见有生路放开,这支凉军立刻从中飞驰而出,混不顾陷入重围的右翼了。
而蜀军的右翼也开始放松压迫,中军则继续向西推进,很快形成一次巨大的楔形攻势,几乎将凉军从中凿穿。而左翼的凉军得见一条生路,又迎回主帅,纵然心中有再多不甘,也不愿再在这处绞肉场里继续停留了,在高顺与贾诩的主持下,他们纷纷往北面昏暗的天际奔去。而这一退之下,阵型顿时化为乌有,刘范抓住这个良机,立即令右翼奏响进军鼓,全军进行合围。
还停留在战场中的凉军骑士已无力抵抗,只能亡命般驱使坐下的马匹,有的跑开了,有的则因为此前厮杀太过,马匹已经力竭,此时才奔不过一里,坐骑纷纷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任怎么拉马缰辔头,马儿怎么也起不来了。这些人只好骑马奔行,但为时已晚,蜀军的兵力此时就如同一张罗网将他们覆盖,有相当的人从网缝中熘出,但也有更多的人马被刀影与箭雨所留下。
剩下的凉人的抵抗还相当顽强,即使受到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仍然坚持苦战。但这在大部已经撤离的情况下,注定是一种徒劳,败局已经注定,他们继续挥舞刀剑的意义,也不过是为同袍们争取撤离的时间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渐渐昏暗,厮杀声也渐渐小了下去。等到月亮彻底在西山隐去,一丝晨光在东边的天际渲染成红紫色,断流原周遭陷入彻底的沉默之中,在这昏黑的视野里,似乎此前的厮杀与战事都是一场噩梦。….而此战的统帅见大局已定,已安然的进入梦乡里。刘范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松林疏朗,见有一缕阳光从树间投射下来,松林之外,雪霁天青,日光皎然!日头从东边原顶上柔和地照耀着山间。原下白雪反射一片灿烂的阳光,竟使人不敢睁眼直视。
风中虽然还残留着点点雪汽,但头上的天空云朵极少,一片湛蓝,让人心胸开阔。极少数的一些云朵,此时犹如被成千上万缕光线所刺破,各自收缩,间隙处露出苍穹的背景。天一下子高了好多,周遭的大军与山塬在此时显得微不足道。
自从出褒斜道进入关中以来,蜀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晴天,更多的是浓云低垂几乎接地,沉重气氛压榨下,让人忘了天有多高了。
蜀军将士好比又打了场胜仗似的,非常高兴。人们奋力打扫战场,收编俘虏,很快就来向刘范汇报战果。
刘范裹了一身熊皮披风,用热水洗过脸后,再听取部众们的汇报,这一战虽然斩获极多,大约有过万斩级,近两万俘虏,但损失也同样不小,各部阵亡加重伤的兵士,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万余人了。好在此战俘获了近八千余匹战马,两千余匹驮马,可以极大的弥补蜀军渐渐捉襟见肘的运力问题。
刘范听完汇报后,没有立即处理这些善后事务,而是问总筹事务的黄权道:“魏原上的西凉人都撤了么?”得到黄权确切的回答后,他微微颔首,抚额笑说:“都说凉人如虎,现在看来,更类毒蛇啊!不可不防。”
而后又对严颜下令,让他将俘虏的凉人都遣送汉中,交由后方的刘章的处置。全军则往北进驻至武功,一面休整,一面向关中宣扬自己大胜吕布的消息,并不急于进至长安,反而有现在冯翊扶风立稳脚跟的意思。
这时候,黄权忽然向刘范提出一事,说道:“我等在贼军中俘虏一人,颇有名气,但一心求死,公子是否要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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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范一问,原来是张辽。关于张辽的名声,刘范在长安时就有听闻,此时自然是欣喜不已,当即请人将他带来。张辽随几名看押的士卒进入本阵时,刘范见他双手受缚,浑身血污,因疲累不断地喘着叹息似的气,眼神中却颇为平静,他对刘范低首说道:“但求一死耳。”
刘范却笑说:“人生在世,岂为死耶?”
张辽答道:“忠义之道,不可改也。”
刘范闻言击节,又问道:“君之忠义,是为独夫之忠义,或为万方之忠义?”
张辽沉默不言,刘范见状,亲自为他解开绳索,拍着他的肩膀说:“文远有千里才,若此时亡命,可有百代名乎?”
说罢,刘范让人带张辽去洗漱饮食。董昭在一旁,把张辽眼中的感动神色看得分明,他上前恭贺道:“公子不仅得胜,又得一虎将,古之贤望,也不过如此了。”
刘范哈哈大笑,他挥手说:“先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还是知道审慎的道理的。”
见董昭有些尴尬,他随即又缓和氛围说:“先生与我初见,便问我有何志向,我并不言语,今日鸿鹄已翔于寥廓,先生可知道了么?”
董昭心悦诚服,叹说道:“文武之道,由君而兴。”
(归去来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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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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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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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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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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