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也注意到了,他立刻叫来亲信骑士葛丰,此人以善射知名。他指着前方对葛丰说:“看见那个穿白甲的人了吗?”葛丰点头应诺,提弓策马奔出,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朱儁身上至少插有十余支箭。这是因为朱儁的甲胄很厚,里面衬有熟皮等物,不易穿透,所以要射死他,一定要直射面门。
葛丰随即进入箭程之内,抽箭拉弓,瞄准朱儁的面门射去。但朱儁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左右移动搏杀,他又身在一个高坡,故而面门是朝下俯视的,可以射击的范围极小。葛丰的箭飞来,却从他的头盔侧面飞过,并未射中。
葛丰连搭两箭,接连射出,却都在朱儁低头时候,打在他的铁兜鍪上。就在这短短功夫,那朱儁已经摆开邪褐,又连连刺倒数人。
葛丰觉得面上无光,他深吸一口气,就待要再次搭箭射之。突然迎面飞来一物,他久经战阵,即刻本能地一缩头,噗的一声,一支箭射落了他的皮帽。幸亏他及时低头,才躲过了致命的一箭,毕竟他与朱儁保持有一箭程的距离,朱儁的亲随也不会一直漠视他的存在。葛丰来不及找寻地上的皮帽,急忙拨马奔出箭程。
郭汜见部下接连不利,颇为大怒,他作为主将,本来应该是安坐中军稳定军心,但此时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他斥责说:“一群猪肠儿!看我去取他性命!”说罢,他持起一杆长矟,飞速拍马入阵,亲信骑士们见状,不敢耽误,也都举旗呼啸着冲进敌阵。
这一瞬间,凉军的攻势抵达顶点,士气也随之大振,左翼原本局势就大坏,靠朱儁以个人勇武才能勉力支撑,此时凉骑以主将本阵发全力,那些苦战良久的士卒终于坚持不住,先是有一人退了下去,没有再往前,随后便是二人、三人,阵线不断地向后崩裂,很快便形成了一次大溃散。
朱儁试图组织起反攻,拉住了一些士卒,但阵线崩溃的速度更快,结果还是失败了。士卒累了,他又何尝不累吗?他早就过了该亲自厮杀的年龄了,和邪褐缠斗一番后,邪褐觉得他油滑,他何尝不觉得邪褐勇武呢?刚刚脱战时,还是有一支流矢划伤了他执短矛的手,暗红的血液流出来,此时他感到左手有些脱力而逐渐发抖,也愈发感到力不从心。阵线退后,原本在次列的他被动地移到最前线,身边留下的士卒无不战战兢兢,心中惶恐。
郭汜原本就是奔着他来的,此时见朱儁暴露在外,一刻也不停留,领着亲众持长矟冲来,就像是一条铁流,他们奔流过来,尘埃被卷到天上,将所有人视线都变得模糊了。朱儁听着这如雷鸣般的踏铁声,虽身在高坡,却感觉自己仿佛一只低谷的枯草,他脚上生了根,死死地钉在原处,可胸腹却在不断地起伏,仿佛随时会被狂流卷倒。
他挣扎着挺直了身子,将矛矟的尖锋都对准敌人。
人在死前总会想一些有关或者没关的事情,朱儁很显然已在这个时刻了。他忽然记起一件事,三年前的夜里,一个年轻人淋着雨来自己府上,请求自己诛杀一些人,自己拒绝了他。他的思绪一下子乱了,等郭汜的铁流杀到身前,他才怅然地想到:史册上会怎样记载我的名字?
于是他被淹没在铁流里,没有一丝浪花。
凉人见状,发出雷鸣般欢呼,纷纷扑上去勇猛进攻,而被夺走气势的北军几无还手之力。留在中军的荣邵不知道主将已死,还在根据战况不断地指挥收缩阵线,但局势基本已经向凉人倾倒。按照郭汜预料,等后撤变成溃逃,战场立马就会沦为一场无情的屠杀。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在不断后撤,即将被凉骑逼到泾水岸边的北军忽然士气回转,向凉骑发起反冲击,这个反差令郭汜摸不着头脑,他正纳闷的时候,他听见身侧的郭羡惊恐道:“大人,快看!”听郭羡的声音,郭汜知道他在回望背后,这更令郭汜诧异,他心想,如今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还能出什么大事?
但回过头来看,郭汜也愣住了,此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散了大半,天色有些黯淡了,可也因此清晰地看见,浓浓的黑烟正在平原上缭绕升起,黑烟的底部是雄浑的火光,在黑夜到来前闪亮着,给人一种明月将在此处升起的错觉。
谷笢</span>这火光的范围之大,不止是泾水之旁的他们看见了,在高陵城下的凉人也看见了,高陵城中的守军也看见了,方圆二十里的人家都看见了。而火光所燃烧的地方,不是他处,正是郭汜的大本营!
原来在出战前,朱儁觉得自己背水一战,无论如何都难以获胜,但在军议时他忽有灵光,想到既然正面会战难以获胜,郭汜也必然轻敌,不如以主力步卒渡河引敌,而后以仅有的骑兵袭营,放火烧之。郭汜必然不敢全力应战,而高陵守军见到火光,也必然会军心大振。
而今日的发展也果然如他预料,在渡河之后,凉人果然出营对峙,留守西岸的鹰鹞都尉盖顺乘机从南面渡过渭水,绕路奔袭郭汜营寨,一举成功,只是路上花的时间仍然长了些,以至于朱儁自己看不到这一幕了。
但荣邵不知道朱儁已死,他见状立即高声大呼:“朱公的计策奏效了!快去叫朱公来主持大局!”阵线太乱,他不知道朱儁在何处,只是一边大呼一边令令兵寻找,魏杰刚刚稳住战线,听到荣邵呼唤后,立马赶了过来,流着泪对他们说:“朱公为拖延时间,抵御凉人,已经力战而死了,就连遗体也深陷凉人阵中。”
荣邵闻言不禁怒骂他说:“朱公身为主将,见尔方战力不支,甘冒锋矢之险以振军心,可结果尔等不仅护不住朱公,便连遗体也夺不回来吗!”魏杰大为惭愧,当即回头对将士说:“我愿冲锋在前,抢回主将,不知诸位如何?”将士们胸怀仇恨,又知道凉人军心不稳,原本的恐惧也就都被盖过了,转而向凉人发起反击来。
魏杰第一个入阵,入阵瞬间,他把弓套在肩上,胳膊肘夹紧长矟,飞刺向当前的一个凉人。噗的一声闷响,像是捅破了牛皮鼓,槊杆一直没入到马腹之中。陡然停下的巨大惯性,让魏杰的坐骑前提腾空而起。马上的凉人惊疑不定,还不及还手,那匹野兽般的坐骑已经扑下,将凉人连人带马一起撞到。而马死之后,魏杰也不做休息,当即从行伍中起身,领着军阵向前推进。
随后入阵的是中军荣邵部,而后是杜楷部、焦矫部,他们一边向前,一边寻找着主将的尸体。凉军摸不清后方情形,也全然不敢再与他们死斗,只有让精贵的骑兵先撤,步卒挡在后面,结果就是留下的步卒阵脚凌乱,被斫刀抡砍得很快散去。
凉人也不是不知道撤兵的后果,但比起一开是就溃退而言,先赢后溃退是更难以接受的,他们基本丧失了对战局的判断能力,哪怕明明知道这时撤军会有大量伤亡,如今也不敢停留了,纷纷向后退去,而北军追了一阵后,到底赶不上凉军的快马,还是让他们撤走了,只是凉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赶不及撤走的步卒沦为阻挡北军追击的炮灰,其中死者多达两千余人,重伤失去战力的也多达三千,死伤接近北军的三倍。
但北军也没有战斗获胜的喜悦,他们在战场上找了许久,到底在一堆尸体中找到了主将的身躯,又在相隔五百余步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首级,身躯的胸前插着三根槊尖,银白的铠甲早已晦暗得不成样子,众人见到他这幅模样,都流下泪来,荣邵悲伤地说:“没有朱公,我们接下来将何去何从呢?”,众人都沉默不语。
等到放火的盖顺回来汇和,他是盖勋的长子,在军中也以急智闻名,故而朱儁对他委以重任,他感叹一番,很快拿主意说:“朱公马革裹尸,我们也当先让他回朝下葬才是。方才放火的动静太大,我看高陵的贼军都有所动作,想必奋武将军也能有所感召,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当务之急还是退回长安,别等贼军会合后咬我们的尾巴,不然我们就退不出去了。”
这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他们收拾战场一番,又渡河返回长安,只留给凉人一片狼藉。郭汜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伏兵,只在回营之后见到一片废墟,哪里还能不知道他们上当了。可是事已如此,他也只好如实把战况告知各部。
贾诩得知后,却没有丝毫抱怨,直接派人问郭汜道:“有没有抓到俘虏?”
郭汜当然还是抓了些士兵的,贾诩要,他就交给贾诩,贾诩当即领这些俘虏到高陵城下叫城,声称长安的援军试图解围,被他用营垒作为诱饵,设火计,将其尽数歼灭,让吕布就地投降。又屠杀三辅难民,在城下以首级筑成京观,声称这就是被郭汜歼灭的援军。
高陵守军顿时大为惶恐,吕布已在做突围打算。此时方才八月初二,距离并州计划出兵的时日,还有整整十天。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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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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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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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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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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