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的农田中,还会传来一些小动物迈过雪地的声音。
两侧的行道树也光秃秃的,从树下望去,枝丫像是夜空的裂痕。
大道上的积雪,因为已经有车辆驶过,有着清晰的几道痕迹,底下的道路裸露出来,不需要再去试探。
两个人并肩前往道路对面的‘镇’。
都没有说话,他们就算这样不说话走一百年都不会觉得无聊,但是,白石泽秀有问题想要问她。
“狐狸。”
“怎么了?”一入千代此时低着头,饶有兴趣的将地面的积雪撇开,乐此不疲,她有时候也是这样的幼稚。
“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去了,这个......”白石泽秀从口袋中拿出昨天晚上去‘市’里制作的东西。
“这个啊,有点不想回了。”一入千代无所谓的回答,然后发现对方的话因此而打住,于是抬头看着白石泽秀,余光自然看到了手。
手里的东西被他收回了口袋,白石泽秀不自然的双手揣兜,咳了两声。
“啊?不想回,那还回吗?”他略显迷茫的问道。
“不回了,等会儿打电话跟母亲说一下好了,反正平时跨年晚上的聚会也很无聊,她们聊的话题我一直都不感兴趣。”
但现在一入千代的关注点不是这个,她绕到白石泽秀的另外一边,手毫不客气的伸向白石泽秀的口袋——仿佛这是她的所有物一般:
“刚刚你想拿出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不要啦!”白石泽秀一个跨步走到另外一边,两个人之间因此有了一些距离,他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口袋,但眼里却有止不住的欣喜,随后又是担忧:
“真不回去了?但是你爸那边怎么办。”
“我和我妈...还有个贝贝决定好的事情,他无法改变一丝一毫。”贝贝是一入奈绪养的狗,一入千代说话时全程盯着白石泽秀的口袋,缓缓靠近,随时准备再扑上来。
“口袋里藏着什么,告诉我我就原谅你今天打我屁股那件事。”
“想都别想,今天那一下是报复,我可不欠你,除非再给我打一下。”
“.....可以考虑。”一入千代手捏下巴,沉吟一会儿之后回答。
一下子给白石泽秀整不会了,他立马改口:“我反悔了,十下!不,一百下!”
得到的回应是一个白眼。
“刚刚想给我的,现在却不肯给我了,是新年礼物对吧?”
“是的。”倒也没有什么争辩的意义,反正迟早都会给的,白石泽秀承认。
“那我决定了,我要明天回家,这样你不给就没有机会了,现在可以把礼物给我了吧?”一入千代歪着头,眼里藏着少有俏皮的可爱,格外动人,眨巴着眼睛看着白石泽秀。
“哼。”白石泽秀冷哼一声,不高兴的撇过头,开始管自己往前走,“你要明天回去的话,那这个礼物我就不给你了,我等会儿就把它丢到大江里面。”
小孩子的作态出现在他的身上,只会让一入千代感到有趣。
随着几声短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她跟上了白石泽秀,拉着他的手臂,撒娇般的摇晃着,嘴里发出的声音也不自觉的甜腻柔软了一些:
“还是给嘛给嘛。”
“你要回去了我绝对不给。”白石泽秀侧过脸看着她,走路的速度下意识减缓,一入千代穿出来的鞋子不适合走快。
“那不回去了嘛,可以给我了吧。”
“那你现在就跟伯母她说不回去了,不然我不信。”白石泽秀斜着眼看她。
“我骗过你吗?”
“你这话就跟我说白石泽秀从不撒谎一样不可信。”白石泽秀的眼里,清清楚楚的写着‘你说呢’。
“那我说了之后,不管成没成功,你现在就得给我看看。”一入千代说道。
“好,”白石泽秀点头,随即补充道,“还有一百下打屁股的权力!”
做人不能忘本。
“嗯?”一入千代摄人的眼眸眯了起来,笑盈盈的看着白石泽秀,晚风带着眼神里的刀剑,划过他的脸颊。
“十下....一下!死活不退了,一下!”
“嘁——,一点志气都没有,坚持一百下的时间久一点,我就同意了呢。”
“我信你的话才有鬼了,快点跟伯母说。”约定达成,白石泽秀下意识的看了眼隐藏在裙摆下的翘臀,那掩盖不住的曲线,白天的触感,一下也是赚了!
“真服了你。”一入千代拨打了电话,放在耳边。
感受到侧耳贴在另一边的白石泽秀,叹了口气,拿在身前开了免提,对上了他欣慰点头的目光。
“喂,千代吗,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宴会的衣服我已经挑了几件了,你到时候看看,都是刚刚订做的。”
“母亲大人,今年的宴会我就不去了,您就说我跟别人出去玩了。”
“等一下,千代,你还在东京吗?”电话那头,可以零星的听到一入奈绪吩咐黑泽有希的声音。
“还在日本。”
“啊,我猜猜,是在日本的青森对吗,这几天忙着准备跨年活动,没让人盯着你,就跑这么老远去了,我说你怎么没事跟悠见吵架呢。”
电话那头的一入奈绪,听不出多少恼怒,反而更多是调侃的笑意。
“二十八号的车票,走的还挺早,这俩天住的吃的怎么样?会不会不习惯?泽秀家的父母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让他们满意?”
看来一入奈绪是已经得到了一入千代的离开具体信息,开始了连珠炮的问题。
“问题太多,懒得回答,总之一切安好。”一入千代再次叹气,这一次的对象已经不是身旁的白石泽秀了。
“要不要妈妈也过去过年,顺便把亲事定了,毕竟第一个男孩子姓一入这件事,还是要和他们说明一下的。”一入奈绪笑着说道。
但问题是,一入奈绪要是来了,看见苏我雾莲和小鸟游幽子后,可能就变成白石泽秀的分尸现场了。
一入千代恶狠狠瞪了表情不自然的白石泽秀一眼,不过白石泽秀也并没有用动作示意拒绝,他选择了沉默。
“母亲你走都走不开,还说呢,你走了明天的宴会靠父亲主持?”
“唉——,母亲在这里受苦,女儿却在外面享福,看看樱怜都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了,你什么时候争口气嘛。
真的不想接触的话,就想办法把下一代弄出来,母亲来带她!早点培育,要是早点知道没救了就让你们换一个。”
白石泽秀诧异的看着一入千代,‘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孩子的一入奈绪?’——他的口型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一入千代没有管他,随后注意到回答的歧义,改口道:“我过年回去就试着接触一点还不行么。”
“啊,那更好了,我们的电话一直有录音的,你没办法反悔了喔!那年后见。”
“父亲那边拜托你了。”
“想要知道怎么教育丈夫,千代你以后可以问我喔。”
“现在用不上。”
“迟早要用的嘛。”
“‘迟早’再说,先挂了,新年快乐母亲大人。”
“好~”
电话被挂断,一入千代伸出手,头微微偏着,长而亮丽的黑发悄悄摇曳,五指并拢掌心朝上。
“可以给我了吧。”
“嘶~好像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了,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还有一下打屁股的权力。”得到了一入千代不用回去的肯定消息,白石泽秀的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浮。
既然是过年,他自然是不希望缺少任何一个人的。
“知道啦,哝,拿出来吧。”
白石泽秀将手伸入口袋,将东西重新拿了出来。
一个银色编制的小盒子,可以上下翻盖,上面系着好看的蝶状丝带。
“是什么?”声音有着连一入千代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微微颤抖。
形状太过于像戒指盒。
稍微有点窒息,仿佛盒子里不是礼物,而是一种可以融化她全身的魔药。
不是戒指的话,自己会不高兴——她心里如此想着。
盖子被打开,一个长相普通,甚至说是平平无奇的银色戒指,安静的躺在其中,等待它未来的主人。
可它却是那样的吸引着少女的目光,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
“怎么这么普通。”没有动它,一入千代评价道。
“昨天去市里自己做的,我也想把它做好看啊,想在上面雕刻些花纹什么的,但是我的艺术水平你也是知道的,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里面内侧和戒指下面,有我们两个的名喔,亲手雕刻。”
白石泽秀邀功似的说道。
“算了我不嫌弃,给我吧。”
“你自己拿走嘛。”他笑着说。
“嗯?”一入千代歪着头,不久前才消弭的危险眼神重新出现,似笑非笑的看着装傻的白石泽秀。
“要我给你戴上吗?”
“那不用,我自己戴。”被打量的有些不自然,一入千代赌气的伸出手,戒指却早一步被白石泽秀抢走。
戒指盒随手放进口袋,白石泽秀理了理衣服,点点头认同的说道:“仪式感还是要的。”
“别在路中间。”白石泽秀将少女拉到道路边缘。
少女伸出手掌,手背朝上,悬在空中,白石泽秀用左手将其托住。
在少女没想到的诧异之中,白石泽秀单膝下跪。
“仪式感这种东西,要的话,就要拉满。”他仰着头,笑容纯粹而灿然,世界的聚光灯,仿佛只打在他的身上。
月影星光,努力的释放全力,为两个人的身上染上一层淡银色的光晕,如梦似幻,它们是这场仪式感,唯一的见证者。琇書網
戒指缓缓推入无名指,最终完美的契合。
“你看,虽然平平无奇,但是我认真的抛光之后,看起来还是不错的。”白石泽秀说。
“我愿意。”对方下意识的回答却根本与之无关。
随后一入千代为自己的行为羞恼的偏过头,不再看白石泽秀。
“对不起,忘记说词了,那,千代,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笑得格外开心,山顶上刚落下的雪也不及他此刻的干净清新。
因为羞意而偏过的头,无法抗拒的转了回来,她和他对视,两人眼里的星光构成了独一无二的银河,连着两个人炽热的内心。
「从某个人眼中看到的光,足以将夜空都点亮。」这是《爱乐之城》里的一句话,也是他们此刻的内心。
“才不要。”她说。
几秒钟的时间,就改口了,少女的心思总是这样多变。
如果是全部的白石泽秀,自己一定会流着眼泪然后和他接吻。
应该离他远一点的——但是有这样想法的时候,心如刀绞,无法抑制的难过会蔓延全身。
内心早就动摇了。
这真的是一件很烦的事情。
“喂!仪式感也不能这样啊,”白石泽秀直接盘腿坐在了雪地上,他拽住一入千代的手,无赖似的念叨着“快改口,快改口......”
“还是不愿意。”
“唉,兜里还有一个小小小礼物,现在看来是送不出去了。”白石泽秀背过身,故作无奈的说道。
“我愿意。”一入千代觉得好笑的说道。
“这就对了嘛,”白石泽秀麻溜的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有着银质装饰的发夹,直接给一入千代戴上。
一入千代也毫不抗拒的低头,等待他弄完。
“不行,”白石泽秀打量几眼后将它摘了下来,放在一入千代的手上,“看来我还是得坚持我的看法,狐狸你头发还是什么都不装饰最好看,这个发卡,你就当收藏品好了。”
一入千代无所谓的耸耸肩吧,打量着手里的发卡,上面有着一只很像狐狸的动物——姑且就当它是吧,背面制作人还留下了他的大名。
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一入千代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粗细。”太过于贴合,像是量身打造。
“昨天趁你睡觉的时候用丝带量的,完美复刻。”
“算你有心。”心情很好,冷彻的晚风吹不散心底的温暖,一入千代的脚步轻盈如若跳舞。
不过随后她想到了其他两位少女,美好的心情散了大半。
“她们的呢。”一入千代问道,喜悦不复,声音归于平淡,“你明天也要单膝下跪给她们戴上?”
“我给她们打造的,本来不是戒指,是其他的东西。但是现在千代你明天也在的话,我等会儿联系一下老板,多花点钱让他明天开下门,让我再做两个戒指。”
白石泽秀看着一入千代的眼睛,诚恳但认真的说道。
“或者千代你愿意不戴着这个戒指的话,我就只送原本的礼物。”
白石泽秀的回答没有让她完全满意——估计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完全满意了,一入千代有这个预感。
但自己是特殊的——这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信息。
“我没打算摘。”所以她这么回答。
“那我明天下午会再去‘市’里一趟。”白石泽秀选择重复一遍。
“知道了,跟我有什么好说的。赶紧给叔叔买酒去,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了。”一入千代眉头微皱,加速了脚步,走在前面。
“好。”
心底的柔和映在双眸之中,白石泽秀看着前面少女的背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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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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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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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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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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