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灵草竞相舒展拔节;
树枝间,花叶贪婪拥抱初阳;
天池中,各色锦鲤争先跳跃;
妖灵们,都纷纷化出本体,享受这蓬勃怒放的生命之光,努力汲取旭日精华,以助自身修炼积累。
昆仑丘一日当中,最能展现勃勃生机的时刻来临了。
神殿门前,太子俊脸色臭臭地话别。
“叔祖保重,孙儿这便回天宫复命了。”他嘴上说着这般言语,眼睛却不自觉地往神殿之内瞬了瞬。
昨夜已得知,瑶姬被特招入神殿修行了。
特招修行,谁知道有没有其他潜在的规则?
关键,他想好的办法不得不做出相应调整。
睡眠这件事,对于仙神来说,虽然无须夜夜都需要。
但,就像储存在戒指乾坤内的金玉和丹药,不一定用,却必须得保证充足。
如此,才有底气。
一夜未睡,太子俊面上并无困倦之意,心绪不佳也跟睡眠的关系不大,为的什么,少昊自是清楚。
浮夸地伸着懒腰,他笑道:“哦,那你走好。”
太子俊很不开心的样子:“叔祖真的确定今日不与我一起去天宫了?”
一大早听少昊说推迟几日再去提亲,太子俊非常郁闷。
提亲是你说的,让人激动难耐了又说要推迟,搁谁也心情好不起来。
少昊缓缓扭着腰肢活动筋骨,头也不回道:“人界凡人尚知‘千里搭长棚,无不散之筵席’的道理,你我仙神何须拘泥于此?快动身吧,免得天帝坐卧不宁。”
“昆仑待客之道,半点热情都无!”太子俊抱怨着,向少昊施了一礼,转身欲走。
身后十二神卫自动让出道来。
少昊换了个动作,舒展长臂做飞跃状,提醒道:“看好你的坐骑,莫要胡闯乱撒欢儿,除非你不介意他成为三足麒麟。”
太子俊表情扭曲地‘嗯’了一声,一顿足,脚下云朵自起,载了他飘然远去。
十二神卫齐齐向少昊施礼,亦紧随而去。
待他们离去,少昊目光如电看向神殿深处。
那里,一张简易玉榻被轻纱所围,其内之人睡梦正酣,嘴角甚至挂着甜甜的微笑。
“胸无大志!”少昊轻声低斥,到底忍住了挥手打出神力的冲动。
好吧,看在她对这桩亲事抵死不从,还有昨夜卖力擦洗神殿内外的份上,就让这懒丫头多睡片刻也罢。
懒有懒的好处。少昊暗忖:‘免得醒来得知太子俊已然抛下她离去,再要死不活地闹将起来。’
虽然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但哭哭啼啼也是厌烦。
少昊现在大致看出了瑶姬的心思,那丫头纯纯就是为了跑出昆仑丘,寻获她所谓的自由,才勾搭太子俊的。
只要不是真的喜欢就还有救!
定亲保命的计划只是权宜之计,若瑶姬与珑俊两心相悦,成全他们也未尝不可;m.xiumb.com
但少昊私心里却总不大愿意看到那般结果。
昆仑丘未来的女帝,能好端端驻守昆仑,接任了西王母之职,自己方能卸下肩上这副重担的嘛!
何况,像瑶姬那般有趣的生灵,留在身边每日里看她作妖胡闹,也是一大乐事。
能留住自是不必急于送人了。
至于身上的伤又加重两分,因此要推迟去天宫提亲的日子,这般说辞不过就是借口而已。
少昊没有想过,或者说他还没有意识到要去想这个问题,他对瑶姬的不舍,是从昨日忽然开始,还是长久相处慢慢积攒而来。
必须得承认的一点是,昨日瑶姬反抗定亲的举动,虽然无礼放肆,但他内心里竟有丝丝慰藉与窃喜。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少昊思量着,大约跟那些一手养大了女儿,即将送她出嫁时的老父亲,是一般心思了吧。
就,很复杂。
能拖一日是一日。
因此,少昊今日不愿和太子俊一起去天宫。
转身慢慢踱回神殿,因着这般复杂感慨的心思,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太子俊离去时十分痛快,不墨迹不留恋。
太子俊极力隐忍着的那一丢丢迫不及待,被少昊完美忽视了。
……
昆仑丘山门之外。
窫窳拍了拍手,对随在身旁的开明言道:“学会了么?下次再遇上什么东西不按规矩办事的,如法炮制便是。”
开明兴奋地两眼放光,满心信服大声回应:“是。”
从地上爬起来的玉麒麟鼻青脸肿、颇为狼狈,他狠狠抹掉嘴角的血迹,犹自放着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等就等,”开明乐得放肆,轻蔑道:“你当昆仑是天宫呢?下次敢来,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玉麒麟瞟了眼面容冰冷的窫窳,目中凶光闪烁:“仗着别人撑腰,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我约了场子,单挑试试。”
“呵呵——”开明不笨,撇嘴笑道:“你当我傻啊?群殴,才是昆仑特色,不服来战呀!”
都是神兽,瞧瞧人家昆仑,再看看自己。
玉麒麟黯然了眼神,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
找场子,并不急于一时,他忍!
微风不燥,云朵飘飘。
太子俊与十二神卫恰好赶来,玉麒麟急忙整理着装。
神兽的门面,是为坐骑之日常保养必修课。
前有少昊出言警告,后有窫窳和开明对玉麒麟的联手打击,脾性温润如太子俊也难以不生怒气。
远远瞅着挨了打的坐骑,太子俊于云头之上沉声冷笑:“昆仑丘,委实过分!”
窫窳对天宫素来没什么好感,闻言冷冰冰道:“太子貌似还没有教会你的坐骑,什么叫自讨苦吃。”
司羿踏上一步,大喝:“小小神君,尔敢出言不逊。”
太子俊挥手制止,居高临下睨着窫窳:“吾会记住你的。”
“彼此彼此!”窫窳针锋相对:“天宫欠昆仑的,我们也不会忘记。”
司羿还待再分辩,太子俊已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弱水神君!玉麒麟遭你折辱,这笔账,吾相信有一日终会算得清的。”
言毕,他转身吩咐:“咱们走!”
“哼,哼,哼——”十二神卫,个个留下一声冷哼。
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显示他们心中的不满。
玉麒麟化出本体,洁白的鳞片覆盖全身,威武而神圣。
如山岳之神兽,口吐人言道:“老泥鳅,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说罢,见窫窳变了脸色,四蹄一扬飞奔到了半空,头也不回地跑了。
“哼!装什么装!”开明跳脚大骂:“有种你别跑啊,德性!”
很多年没这样骂过天宫仙神了,开明意犹未尽,不禁感慨:“终于把这瘟神给送走了!”
窫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开明,眼神中倒是有些赞赏的意味。
他与开明毕竟不同,对天宫的仇视由来已久,一点口舌之利并不能抵消一二。
因此,一大早得了机会,自然对那天宫神兽毫不手软地予以痛击了。
目送窫窳回了山中,开明满眼崇拜。
人狠话不多,真.昆仑第一高冷神君也!
……
离了昆仑约莫万里之外的云头上,玉麒麟向太子俊展示自己的伤痕,龇牙咧嘴道:“殿下,这回我可是为了你才受的伤,瞧瞧那老泥鳅下手有多狠!”
太子俊心神乱飞,哪里能顾到皮糙肉厚的坐骑,只象征性地扫了一眼,便略略有些急切地询问:“那事可有漏洞?”
玉麒麟翻了个白眼,很是不满:“哼!见色忘义!我可是豁出命去帮你打掩护,一顿打总不至于白挨的。”
太子俊颔首而笑:“这我就放心了。”
自然,又换来神兽白眼无数。
找借口打发了神卫们另驾一朵云头,太子俊只留下司羿和玉麒麟在侧,这才向二属从挤眉弄眼地示意。
司羿稳重如初,不慌不忙打出一道结界屏蔽了神识探查的可能,缓缓自怀中取出一物交到太子俊手上。
“殿下,真打算现在就看?”他善意提醒,隐隐有些忐忑。
太子俊接了物事端在掌心,听司羿如此言说,动用神力的念头便不免迟缓,他还是惯性犹豫了。
瞧了眼二人交接的东西,玉麒麟不禁咋舌:“殿下你居然动了逆鳞!为一个不入流的昆仑妖仙,你可真舍得下血本。”
“逆鳞怎了?”太子俊不以为然:“不用此物,我们如何瞒得过叔祖,顺利走出昆仑?”
司羿随之附和:“殿下说的没错。白帝乃上古大神,其神力高深莫测,若非如此,咱们还真带不走瑶姬仙子。”
玉麒麟更为愤慨:“就为这,你们便使我去挨打出头,也真忍心!”
呃?司羿不好搭腔,眼神看向太子俊,却见对方正端详那块半月形的五彩物事。
自己身上的零部件,上万年还没看够么?不可琢磨!
“先去孤鹜岛,”太子俊收起逆鳞,吩咐道。
司羿略有迟疑:“殿下是否需要先回天宫复命?”
太子俊潇洒挥手:“无妨!回宫而已,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稍后回了九重天再禀报也无甚要紧。”
玉麒麟和司羿对视一眼,双方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心思。
见色忘义!
一朵白云,领了一片白云,偏离既定航向,飞速而去。
……
面对一只瑟瑟发抖的萝卜妖,殿上还跪了一片的各色妖灵。
少昊,就很丧。
一旁的窫窳神君,更是满脸抽搐。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的情绪,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愤怒’二字来表达了。
长乘脸色稍稍好看一些,毕竟注重面部保养的人,表情控制很重要。
表情不多,不代表内心平静,他面容淡淡道:“帝君,这是一起极为恶劣的群体性事件,绝不可姑息!”
窫窳亦是赞同:“对!尤其,带头之人。”
一同跪在妖灵群中的老人参,身子又矮下去几分。
少昊的嘴角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凤眸缓缓扫过殿中一众妖灵:“此事不怪他们。”
嗯?所有目光集中汇聚。
老人参悄然打量四周,发现,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帝君,您……”窫窳显然也是不敢置信。
少昊细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玉座扶手,冷笑着言道:“都怪本君,素日里太给他们脸了!”
果然,帝君还是那个帝君。
窫窳和长乘,心照不宣地又对视一眼。
有聪敏的妖灵,也明白了,都慌忙低了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迟钝的,什么时候都反应慢半拍,譬如萝卜妖。
这根头上绿意盎然的妖灵,化形时选择了雄性灵体特质,长得白白嫩嫩很是水灵。
如果不介意那满头油绿,倒也是美男一枚。
迟钝如他,只听到了少昊的第一句话,此时尚还沉浸在‘帝君肚里能撑船’的感动之中。
“帝君,您的光辉形象,在参界,将永放光芒、光照千秋、千秋万代、万古流芳……”他的赞美,让少昊那一双修眉,为之而抽抽。
难怪啊,难怪!少昊面前猛地浮现出昨夜,瑶姬对着他一样路数的喋喋不休……
“把他拖出去!”少昊握紧扶手,尽量维持浅笑吩咐:“送白泽处修行百年。”
白泽在昆仑丘守卫不死神树已经不是秘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但有一点,像萝卜妖这般的妖灵却并不清楚,那就是此时的白泽早已不在昆仑,说出他的名头来吓唬吓唬小妖们颇具奇效。
萝卜妖才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悲剧了。
他跪爬几步,扑上白玉神阶,仰首哭喊:“帝君,小妖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求您老人家,别把小妖送去那里啊,求您了!”
又是这如出一辙的言语做派。
少昊磨牙轻笑,身子从玉座中往下俯视:“怕什么?白泽食肉,对萝卜想来也没兴趣。”
萝卜妖的脸,几乎凝成苦瓜的样貌来,小声抽泣着争辩:“小妖并非萝卜,是人参啊!人参大补,三界皆知。”
“那又如何?”少昊反问。
继而心情居然有了一丢丢好转,讥笑道:“长成这样,看来整个参界的妖灵都过得委实安逸了一些。本君是该把监督你们修行的日程安排上了。”
一旁,长乘绷不住了,‘扑哧’破功道:“早该如此了,帝君英明!”
这些个妖灵们,最近千年来都膨胀成什么样了?看他们各个白胖鲜嫩,都快把萝卜挤压得没活路了。
少昊颔首,继续看向妖灵:“你这萝卜妖……”
神阶上,已经放弃挣扎彻底躺平的妖灵,欲哭无泪地截过话头:“把人参错当萝卜也就罢了,起码也尊重一下妖格吧,人家是有名字的。”
如此正经的场合,莫名的,便有了喜感。
少昊两手撑着膝盖,半蹲下来笑道:“哦?你还有名字?说吧,说出来,免得本君落个不尊妖格的名声。”
满殿神妖,都被这清奇的画风所震惊。
人参,太疯狂!
仰望着神采奕奕的帝君,萝卜妖幽怨地言道:“人家叫参宝啦!”
噗——
呕——
形声词,来自殿上二神君,长乘和窫窳。
“拖走!赶快拖走!”少昊疾声下令:“百年……哦不,千年之内,都别让本君看到这根萝卜!”
窫窳上前,挥手之间摄了这妖灵进袍袖。
留给满殿其他妖灵的,是参宝最后时刻,兀自害羞的一张圆脸残影。
老人参眼神微明,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见少昊已然起身。
居高临下,少昊睥睨群妖,冷声言说:“若有求情者同罪论罚!参界,从即日起全体移居玉山,由窫窳神君监督,非成仙不得踏出玉山一步。”
全体?被迫移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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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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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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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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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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