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都的清晨,透过一层层薄雾,楼阁若隐若现,而整个吴都已经变得十分肃穆。
大街小巷之内都站着一身铁甲的吴国勇士。
就连川流不息的小河中,也少有船只来往,水静悄悄的流着,似乎也不敢泛起大的声响。
整个吴都所有房屋都挂着白绫,远望吴都就像是下了一场小雪一样,屋檐屋楣上都铺了一层淡淡的雪。
当阳光穿透吴都上空这层薄雾之后,吴都上空响起了第一声哀乐,紧接着,整个吴都像苏醒了的怨妇,哀乐齐鸣,哭丧声顿时在整个吴都响起,让刚才肃穆的吴都瞬间变成一个悲伤的世界。
王禅身在几里之外的小院,也被这哭丧声惊醒。
抹了抹眼睛,心里一时之间并不愿意如此大清早就起床。
昨夜他亲自探察了虎丘地道的开掘,应该是十分满意,许多自己未曾想到的地方,那些江湖上的朋友都帮他想到了,包括大规模转移时的指示,地道里装有油灯,并不暗黑。
而且出口的地方十分方便,既可直入吴都郊外官道,也可通向河道,正是水陆两方面都可以,十分利于紧急疏散大规模人群。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此时王禅并不急着去吴都。
可他躺在床上,却还是想起了这一幕一幕,心里却怎么也难与再平息下来。
自他而来,参与吴国太子之争,所做的事虽然于心而论,并不违道义,可却也不知道对与错。
公子波、公子山之死,还有王后之死皆非一时之因,而是时与势的结局。
此三人之死,对于王禅来说并不在意,他们或多或少都算是咎由自取。
可胜玉的死,却是因为他的筹谋布局,把形势一步一步逼成死局。
不仅是他算到了胜玉的死,而且是他一手造成了胜玉的孤局。
若说吴王是直接的原因,那么他与墨翟对胜玉之死也难辞其咎。
王禅无心再想,只得起身更换衣服,而且今天他还得扮作一个普通的百姓。
而卧房之外却已传来问候之声。
“禅哥哥,你睡了吗,我要回吴都了,今日是吴国国葬,胜玉公主落土之日,我要去送送她。”
化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到让王禅有些意外。
“蝶儿,你进来吧,我已换好衣服,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王禅边说边自己打了洗漱水。
(王禅下面的下人,已经习惯于王禅吃中午饭时分起床。
所以此时都不知道他今天起得如此早,并没有人服侍于他。
而且王禅自小就不习惯有人服侍就寝、起床、洗漱这种事。)
化蝶一听,也不好推辞,直接走了进来。
见王禅还在洗漱,也就坐在桌边,脸上也是十分忧郁。
“蝶儿,我今日就不陪你去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也只要把胜玉公主的灵柩送出城既可,不必过多相送。
人即已死徒悲无益。
昨夜我遇到庆忌大叔,他让我转告你与施子,他不想再呆在吴都,只想斩时找了一个地方过一段安静些的日子。
望你们自己保重,不用挂念于他。”
王禅还是理解庆忌,为庆忌的不辞而别,找了一个好的理由。
“我知道了,谢谢你禅哥哥。”
王禅洗漱完毕,自己烧水泡了一壶茶,再为化蝶斟好。
看着一脸悲怯的化蝶,心里也十分不忍。
毕竟在这些生离死别的悲痛之中,男人要比女人更坚强一些,更容易控制于内心的感情。
而化蝶也只是一个少女,同时面对着接连的悲剧,也让她有些难与承受。
特别是关于她母亲的生世,紧接着引出的父亲之间的纠葛。
接下来是师傅变外婆,而绣娘的死却又让她刚升起的亲情,变得十分矛盾。
南海婆婆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外婆,可却亲手杀了她的舅娘。
这让她难与接受绣娘之死,更难与接受外婆的如此残忍行径。
她心里不想承认,在事实面前她却又不得不承认。
“蝶儿,是不是一夜没有睡好,可别累坏身子。”
王禅还是十分体贴,虽然他也一直奔劳于吴都的变局之中,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辛苦,反而对化蝶体察入微。
“是,整夜里都在做着不好的梦,一时是胜玉公主那欢笑,一时又变成大公子,还有二公子的争执不休。
甚至少有见过的王后也会跑进梦里,扰乱心神。
可最让人难与理解的还是外婆,她为什么要杀了绣娘。
绣娘一直如此淑惠,半辈子侍候着她,守节尽孝,可她却还是如此狠心,一剑刺死了绣娘。”
化蝶语带悲怯,语气里也透着对南海婆婆如此行径的不满。
“蝶儿,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但你要相信我。
淑惠婆婆的纠结并非你我可以轻易让她们放下仇怨,此中牵涉过多。
其实淑惠婆婆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她的心越狠,人却越发可怜。
她应该已不在吴都,你也不必为她担心。
现在蹶由王叔已死,吴都除了赵伯,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而赵伯对她并无恶意,纵是有,那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现在你该也知道赵伯是处处礼让于她,并不为难于她。
只是希望经此一事,她能放下成见,放下一切恩怨,或许她还可以继续她隐修的生活。”
王禅边安慰着化蝶,可到最后,语气却也严厉许多。
化蝶有些惊异,看着王禅的表情。
“禅哥哥,你会杀了婆婆吗?”
“会,虽然我不愿意伤你的心,可却不得不做,只是还不是现在。”
王禅语气十分坚决,并不犹疑,也不会因为南海婆婆是赵伯的旧情之人,又是化蝶的外婆,更是庆忌的母亲而心软。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舅舅还有我的父亲?”
化蝶并不责备王禅,她理解王禅,毕竟王禅心怀仁意,若是对南海婆再回容忍,还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妄死。
“蝶儿,你我都是天赐灵婴,这世间的恩怨,你我本不该管。
可若是把淑惠王后这一生所做之事联想起来,实在是让人可怕,若不除掉,我怕还会有更多人因她而死。
而她的身份,也让我不得不痛下决心。”
王禅说完,还是有些不忍,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想杀一个人。
他从来也不屑于杀人,也不屑于用这种低级的手段,可此时他不得不这样想。
因为南海婆婆的身份,若她不死,庆忌就难与从旧日的仇恨之中走出来。
也就不会真正的对昔日的兄弟三人释怀,而四人的命运会因为同一件事而走向极端。
他不希望结果是这样的,因为他知道这会给化蝶带来更大的伤害。
而且她若活着,对于赵伯永远是一个消除不掉的伤害,她随时会利用庆忌的身份来要胁于赵伯,或许还会做出更多难与想像的事来。
包括现在已成为监国太子的夫差,也在其威胁之中,只有除去南海婆婆才能保持着吴越楚三国暂时的平衡。
因为楚国现在还不足以对抗其中的任何一国。
(楚国本强,只是因受吴国攻伐,而历经战火,百姓不能安居,兼之朝中内斗,难与强盛。
所以鬼谷王禅并不想此时吴国衰弱,甚至希望吴国更强一些,这样才可以北上,牵扯北方列强,为楚国赢得喘息之机。
而王禅也可以通过这一段时间,回到楚国,查清李悝之死,清除内祸,改革楚国内政,让楚国强大起来。
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北上,实现他的纵横之梦。)
“我知道了,我理解你的难处,世事总是两难全。
你不想看着舅舅与三位父亲再纠结下去,更不想辜负我的母亲对四人的期盼,更想保住吴国长久的平稳。
可我却并不想听见这个消息,希望它永远也不会发生。”
化蝶语带轻泣,却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王禅。
“不过蝶儿,世事也并非没有其它可能,若她刺杀了吴王之后,她能收手。
或许我可以不管她,可若她还要继续她永远实现不了的野心,那我也就无可奈何了。
只怕我不动手,也会有人动手。
可我还是希望是我亲自送婆婆一程,不希望他们之间再结仇怨。”
王禅说着不着边的安慰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他知道南海婆婆如果是如此轻易放弃之人,那么现在的一切或许不是今天的样子了。
“禅哥哥,那明天葬礼之后,你还会不会留在吴都,还是要回楚国。”
化蝶看了看王禅,眼睛通红,她也知道若是除掉南海婆婆这个潜在的威胁,那么王禅再在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蝶儿,你是不想我在吴都吗?
我可不想那么早走,至少也得陪你过了春节,赏一赏吴国春色,才会离开。
你就不用担心了,吴越大战,也该快开始了。
我还没有见识过几万人的大战,正可以开开眼界,日后或许还用得着。”
王禅见化蝶梨花带雨的表情,心里也是不忍,故意说着调皮的笑来逗化蝶。
可他也知道他的话从来没有好话,从来也不逗人,可他还是装作十分轻松的样子。
“谢谢你禅哥哥,我这些日子可能都会守在伍府,外公一直知道我不是他亲外孙,却一直对我很好,现在他一个人,我也该回去多陪陪他了。”xiumb.com
化蝶也是十分懂事,并不因为此时知道自己的外公该是已死的王僚而有意冷落伍子胥。
反而处处体贴,毕竟伍子胥为了得到她的母亲这个女儿,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此时也已处年暮,更应该得到子女的陪护。
“那是,蝶儿懂事了。”
王禅说完,却又看了看化蝶,脸带疑惑,朝外面望了望。
“禅哥哥,施子昨夜就已回了吴都,她说那里还有一个临时的家,所以她昨夜并没有住在你的小院。”
王禅咧了咧嘴,知道化蝶理解他的想法。
可他却也脸带一丝忧郁,叹了口气。
“禅哥哥,你是不是在担心施子会再次卷入外公与外婆与吴王之间的争斗,而牵涉夫差公子?”
王禅只得点点头,他所担忧的也正是如此。
若南海婆婆明知自己已难办成,可她却还有施子可以要胁,一切都可以说成是为了庆忌,也就是施子的父亲。
而牺牲绣娘更可以说成是为了成全于庆忌能当上吴王。
如果这样,施子不敢,也不会有拒绝的理由。
王禅担心如果施子接受了南海婆婆的安排,那么她的一辈子幸福或许又会被无辜栓在上辈子的仇怨之中。
而王后的悲剧说不定会再次重演,只是一个为了爱情,一个则是为了亲情。
“想来这些事,我不知道施子姐姐会怎么想,但愿她能想得开,与夫差哥哥过一段美好的生活,而不是夹在两代人的仇怨之中。”
王禅听化蝶如此一说,心里反而又徒添了一份失落。
他知道施子也喜欢于他,而王禅的心里也时常会记挂起施子,只是就像太阳与月亮一样,同时出现在天空中的时间只是那一瞬间。
像一次错身而过的相遇,又像永不重合的两片花朵,一个生在春天,一个生在秋天。
“蝶儿,我让人送你回吴都,你可也算是千金小姐,可不得随意骑马奔行,会让人笑话的。”
王禅左顾而言它,此时也知道葬礼的时间不早了,而化蝶该陪同于伍子胥相国共同参加国葬,以示对王族的忠义。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是因为说到施子。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外公派来的马车,已经在外等我了,自然不会像你所说,毫无礼数。”
王禅见化蝶向外走,自己也跟着送化蝶坐上马车。
而身边则已站着三个下属,都在等着王禅安排。
“小公子,万事俱备,一切都准备妥当。”
赵阿大小声的回着王禅。
“赵伯没事吧?”
王禅却并不说事,而是首先问起赵伯的伤势。
“应该并无大碍,赵伯自行调息,也不让我们陪他。”
“那就好,阿大你与赵武就在外面接应,用过早饭后,我与阿三就进吴都,顺路混入人群之中。”
王禅说完,也就回屋,他还要自己把自己易容一番,他怕自己的形像太过显眼,反而成为异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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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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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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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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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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