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子不高的查洪庆姗姗来迟。距离他和辛雨约定好的时间过了一刻钟后,他才从匆匆的推开这间没什么顾客的咖啡店的门走了进来。
“抱歉,路上有点堵。”他用沙哑的声线说道。
“没什么。我们也是刚到。”
点了一杯黑咖啡后,查洪庆默默的盯着桌面看,看样子性格有些沉闷。见他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愿,辛雨只能无奈的看了眼黄粱,让他打开话题。
“听说您年轻的时候还入选过国家队啊。”黄粱出声问道。
“啊?啊...对,在国家队带了几个月的时间,最终还是没能去参加奥运会。”查洪庆说话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坐在他斜对面的黄粱。
张芷晴没有来,她认定翁子轩就是凶手,对黄粱这趟与查洪庆的见面毫无兴趣,独自在事务所中享受着休闲时光呢。
“那还真是遗憾啊。是因为伤病吗?”
查洪庆默默的点点头。
“果然,伤病才是运动员们最大的敌人啊。”黄粱喝了口咖啡,决定切入正题,“您对您妻子的遭遇一定感到非常震惊吧。”
“对。”
“请您节哀顺变。”
查洪庆低下头没吭声。
“抱歉,接下来我问的问题可能会引起您的反感,希望您能见谅。”
“你问吧。”
“这些问题您肯定都已经反复被问及过了,不过我还是想听听您的回答。”
“嗯。”
黄粱做了个深呼吸,问出了最让她难以启齿的问题:“在案件发生之前,您是否知晓您的妻子刘燕女士与他人存在不正当关系?”
“不知道。”
黄粱紧盯着低着头的查洪庆布满沟壑的额头,他那头稀疏的头发像是惨遭火焰焚烧的原始森林的残骸般令看到的人不适。
“一点都没有察觉?”
“对。”
黄粱和辛雨对视了一眼,后者耸耸肩。
“这有点不合常理吧。”黄粱柔声细语道,“毕竟是枕边人,刘燕女士的出轨行为长达半年多,您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
查洪庆小声嘀咕道:“我和刘燕的夫妻感情已经很淡了。平常我一心扑在射击队上,不是封闭训练就是外出打比赛,对刘燕的照顾确实不到位。其实我很能理解她,毕竟她还不到四十岁,一个人独守空房难免寂寞难耐——”
面对查洪庆突然的坦白,不光是黄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辛雨同样是瞪圆眼睛,诧异的盯着坐在多面的这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不,是老年男人突兀的敞开心扉。
“——这样的事情我见的也多了,我身边的同事和朋友中就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老夫少妻就是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只要刘燕她不是太过分,面子上过得去,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问我知不知道刘燕出轨,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你问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吗?我只能说我的确想过,但是却不敢深想下去。”
“呃...好吧。”
在查洪庆现身之前,黄粱设想过这人回答自己提问时的种种可能出现的回答,但是此刻发生的这场‘袒露心扉’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容我插一嘴。”辛雨说道,“査先生,您的意思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就算您真的察觉到刘燕女士存在婚内出轨的行为,只要不破坏生活的正常运转,您都不打算追究,而是装作不知情,是这样吗?”
查洪庆低垂着头,默默的上下摇晃了几下。
“您真的是这样打算的?”辛雨又问了一遍。
“对。”查洪庆声音暗哑的回答道。
“可是这也——”
黄粱拽了下辛雨的手臂,没让她把话说出口,他轻咳一声,说道:“我了解了,对您而言家庭的完整比一切都重要,是吧?”
“是我对不起刘燕。”查洪庆低着头说道,“因为我的缘故,我们才一直没能要上孩子。刘燕特别喜欢孩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是我亏欠她。前些年我也劝过她,让她趁着年轻再去找一个人,我同意和她离婚,但是她当时死后没答应...所以,所以即便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我也能理解...”
“这...您还真是心胸开阔啊...”
对于查洪庆这番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黄粱不知该作何感想。他没有结过婚,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的婚姻观。但他并不认同查洪庆的这番话,装作不知道,问题并不会自行消失或是解决,只会引发更严重的爆发。
刘燕的惨死就是证明。
潦草的敷衍了几句,黄粱和辛雨离开了这间咖啡店。
“从这人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坐在硬邦邦的跑车的副驾座位上,黄粱眉头紧锁的说道,“查洪庆这人已经不顾颜面了,他之前就是这样吗?”
“应该不是吧。之前我和他对话的时候,他表现得还算是正常。”
辛雨同样眉头不展,对于本就恐婚的大龄女青年,查洪庆说的这番话让辛雨更加的恐惧婚姻生活了。如果她的父母得知这件事的话,肯定会找到查洪庆,指着鼻子骂他...
“也是倾诉欲满满?”
“那倒不是...反而是你问他三句、他能回你三个字就不错的那种闷葫芦性格。”辛雨嘀咕道,“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他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点...”黄粱吐槽道,“刘燕遇害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的心情多少也应该平复少许了。”
“谁知道呢。”辛雨启动雨刷器,昏暗的夜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模糊了道路两旁闪烁的霓虹灯。“这人还真是对刘燕一往情深啊...”
“你管这叫一往情深?”
“不然呢?至少也是充满愧疚吧。”辛雨瞥了眼黄粱,“我觉得他说对不起刘燕的时候,的确是真情流露,他的眼眶当时都红了。”
“我赞同你的看法。那的确是真实的愧疚之情。”黄粱回忆着方才的场面,“不过这份愧疚的源头真的如查洪庆自己所说的那样吗?是基于对妻子的疏于照顾?亦或是无法拥有孩子的自责?我看未必...”
“你认为这份愧疚源自哪里?”
“或许是杀人者对被害人的愧疚之情。”
“行吧,算是一种解释。”
“和翁子轩相比,查洪庆的杀人动机更明显也更合理。”
“没错。”辛雨点点头。
黄粱略显无奈的问道:“你是在给我捧哏吗?”
“去你的吧。”
“......”
“的确,如果刘燕是查洪庆杀的话,在动机上比翁子轩杀人的说法要直观得多。而且严格意义上查洪庆没有不在场证明。但问题是刘燕的尸体是在翁子轩的家中被发现的。如果刘燕的尸体躺在她自己家的阳台上,此刻被关起来的人就不会是翁子轩,而是查洪庆。”
黄粱嘀咕道:“是啊...”
“监控视频是不会说谎的。查洪庆从来没有去过翁子轩家,甚至连那栋居民楼他都没有进入过。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了。如果是他杀的人,他是如何把刘燕的尸体放置在翁子轩家中的呢?”
“是啊...他如何做到的呢...”
“所以说,翁子轩的嫌疑明显更大。或许再过不久,就能找到一锤定音的关键证据,陷入停滞的案件就可以得到解决。”辛雨自我安慰般的说道,“要有耐心,不能急功近利。”
“这可不像是你的台词啊。”
“没办法,我这急脾气早已经硬生生的被磨没了。”辛雨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咋办呢?急吐血了也不管用啊。”
“我发现你最近碎碎念多了不少。”黄粱打趣道,“这可是步入大妈行列的显著特征。”
“你有段时间没有住院了吧。”
黄粱讶异的问道:“呃...你问这个干嘛?”
“回答问题。”
“......是有段时间没受大伤了。”黄粱回想了一下,最近似乎还真是没去医院消费。
“想念医院的氛围了?”
“没有。”黄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那就把嘴闭上,别乱说话,懂吗?”辛雨温和的说道。
“当、当然。”
“乖。”
“......辛姐,明天你有安排吗?”
“有,忙着呢。”
“这样啊...那我就带着芷晴去吧。也不是一定要你出面才行。”
辛雨瞥了他一眼:“你打算干嘛去?”
“去查洪庆家所在的那栋居民楼转转。”
辛雨不解的问道:“你去那栋楼干什么?”
“就是转转。”
“切,那我一会给查洪庆打个电话,让他明天——”
“不用不用,我又不打算进他家里。”
“那你要进哪儿啊?”
黄粱神秘兮兮的说道:“嘿嘿,秘密。”
“......看来你小子是皮痒了。”辛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想住VIP病房?我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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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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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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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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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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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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