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脚步轻踏,一个个脚印延展在身后,不久又被细雪覆盖。太奇妙了,无论哪里,都只有薄薄的一层白沙,再多的雪片落在地上也不会厚积。
暂时淡忘修炼带来的疲惫烦忧,时宇缓缓步行于道,让那落雪自由荡涤着身心。
“怪不得霜雪会喜欢这里,真是太美,太让人心醉神迷。霜雪,落雪,呵呵!”时宇不住地赞叹。
享足了身心欢愉,时宇慢慢铺开神念,这只是一个凡俗边城,没有任何宗门护阵阻碍时宇神念的查探。轻易的,时宇找到了姜霜雪,却愣住了。
也许是姜霜雪太过愉悦,也许是姜霜雪久疏修炼,对时宇轻触的神念没有一点点察觉,还在那里纵情欢悦。两年未见,当年娇嫩青葱的姜霜雪,已褪去青涩,更显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十几个年轻男女混作一团,人人手中觥筹交错,大声笑着,叫着,肆意享受着年轻生命的美好。数十名歌姬在悠扬欢跃的曲调中舞动,忽而舒缓,忽而急骤,轻薄的纱衣遮不住明媚的春光。
清寒的落雪城,此处酒榭却有着格格不入的火热激情。
也许是酒榭温高,也许是酒酣体热,姜霜雪只着轻衾裘皮,袖管半卷,遮不住的峰峦起伏轻掩在薄衫绸纱之下,欲语还休地诉说着诱惑的体语。
她正玉臂舒张端持犀角觥筹,和两个与她同样斜躺在榻的俊美青年男子笑谈赏舞。那两青年也是清凉打扮,半解衣衫微赤胸膊,白皙面色透出酒至酣处的红润,一左一右殷勤献语,灿笑的面容映得姜霜雪微红面庞更是娇艳欲滴。
一男子忽然伸出手掌,在姜霜雪半露的左臂上轻轻一抚,那里正有无意洒落的清亮酒液,收回手指,男子塞入自己口中细细咂抿,更为灿烂的笑容不知是在赞赏酒之甘甜,还是人之香糯。
酒动人心,人意更恣,另一男子伸手捉住姜霜雪右臂拉起自身,不甘落后的凑在姜霜雪颊边,贴耳细语,那鲜红的薄唇都将触在她柔润的耳垂。
说了什么?让她笑得如此开心,微转鹅颈,姜霜雪微嗔的目光婉转着无限妩媚,那男子的口.唇未挪,几与姜霜雪红唇相贴,两人四目相对更是脉脉含情。
时宇张大了嘴却难于呼吸,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就是自己,也不曾和霜雪如此亲昵啊。
散坐在旁的男男女女,也似听到了男子的话语,更见浓浓柔情蜜意在二人之间氤氲流转,起哄似的围来,或抬臂,或推肩,欢笑着架起姜霜雪,让那角杯微倾,将一斛美酒倒进了细语男子早已半张等承的口中。
笑声更欢,气氛更热。
只有这里好冷呵,时宇立在细雪中,微微抖动了一下背肩,僵硬的脸庞眼角轻搐。
脸颊有点酸苦,像是什么东西钻出了舌根,顺着咽喉缓缓滑向心底,口中因而一下变得干涩,呼吸都变得艰辛,胸口也像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一直沉,一直沉,无休无止压得心房好痛。
心脏突然裂开,时宇紧紧抓住了胸口的衣衫,太过用力的指节顶着布缕深深嵌入了肌肤。
微弯脊背,一步步艰难地向着酒榭走去,细雪覆盖了每一个新生的脚印,仿佛时宇从未从这里走过。
也许是我看错,那不是霜雪,肯定不是!
我只是神念所感,并非亲眼所见,是的,一定是我弄错了。
时宇默念,直直的眼瞳无有一丝转动,茫茫然散漫着无神的目光,只余心底一点微望。
一墙之隔,分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时宇萧瑟身影孤立在高墙之外,墙内绵绵不绝的火热更是冻僵了他的身心。
自欺被沉逾千均的缓进脚步一点点踏碎,是了,没有错,也不会错。
姜霜雪,朝思暮想的姜霜雪,自己最想给她的欢欣笑容久久不离娇颜,可为什么自己却如此悲伤直如万仞割心。
“来!霜雪,此地宴罢,今晚再让我们去同享落雪城最负盛名的冰谷温泉!”朗朗欢声断送了时宇最后一线自欺。
“想得美,你就想吃我们姐妹豆腐。”熟悉而陌生的话语响起,略带轻蔑的娇嗔中充满了诱惑。
僵立片刻,时宇闭上双眼,断绝死气弥漫的眼神。
他,时宇,转身消失在茫茫雪绒中。
酒榭,一如既往。
............
“古大哥,我走了。”时宇站在古云面前平静地说道。
“去哪里?神虞大界你说过不能回的。唉!”古云低叹一声,不问缘由,只问何往。
“不知道,哪里都可以。”时宇抬起低垂的眼帘,怔怔看着古云。
“哥,你说我去哪里呢?”难言酸楚凝聚在时宇的眉眼之间。
“人在心情激荡之时,所作决定往往不智,你还是先闭关一段时间吧,我给你安排天青最好的福地。”古云劝慰时宇。
“大哥,你早知道,是么?”时宇平淡的话语让古云无法应对。
怎能不知呢?凡俗世界的一切,怎能逃过古云如今的掌控,姜霜雪也从未隐瞒自己的行踪举止。但时宇并没有责怪古云,这不是逼婚,也不是姜霜雪不情愿的事情,让他怎么管?
“也就是玩得过火了一些,年轻人么,花花世界总比枯燥修炼更诱惑,过几年玩腻了就好。”古云只能这么说。
“我也不喜欢修炼,我甚至非常讨厌进入这个世界。我的梦想是读书考功名。可是,我却身不由己地卷了进来。那就练吧,让自己有成,让师父满意,可我不知道什么是尽头,什么才是有成,什么才是满意。
我就一直修炼,一直修炼,练到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而修炼。你说,我是不是又错了?我既然已经小成,也应该去享受,去放纵,就像当年高蒙教我的一样?
你说,霜雪,会喜欢那样的我么?”时宇突然话语激动高亢又忽然低沉无息,
“古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该多陪陪她,她早说过不喜欢修炼的,是我错了,我错了,是不是?”
高蒙是谁古云并不知道,但时宇说的什么意思,他很清楚,无论是怨懑抑或自责。
“唉~”古云长叹一声,这种事,怎么劝,如何劝,都是没用的,自己走不出来,那必一生沉浸在内无以自拔。
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足以让一个人心思转变。尤其当她正值青春贪欢,而思念的人日日不见,自己却需要情感或是欢悦抚慰的时候。
想想姜霜雪今日的模样,古云唯有不住摇头。
“古大哥,我走了,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时宇轻吐一口热气,转身再不留恋这里的一切。
古云伸出右臂悬在半空,像是要招呼时宇留下,可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只言片语。
......
去哪里?时宇茫茫然漫无目的地走着。
神虞不能回,游历其他大界?现在无论是心中还是眼中,除了灰暗,没有任何色彩,能游历什么呢?
曦月界倒是不错的选择,可以在秘境安安静静的修炼,还可陪在三兄弟身边守护。
可一想到曦月界,那一直想赶出脑子的身影就愈发清晰,像是钢刀一样深深扎入脑海心房,用力地翻绞,数次失控坠地,时宇久久爬不起身。
去找心心姐吧,也许她有办法让我忘记一切,只是,没有万物之心的下落,让她失望了。时宇趴在冷冷的草地上,木然想着。
命运就像是在开无情的玩笑,时宇刚取出万域界门令,查找木灵界的位置,无尽的光芒就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时宇!快回来!”清溪焦灼的话语炸响在耳畔,时宇身具的界阵像是活了一般嗡嗡作响,“咻”的一声卷起时宇便消失在了虚空。
半昏半迷的时宇甫一睁眼,就感受到无尽黑暗。暂时忘却伤感,时宇慌张地开口大喊:“清溪姐,你在哪?”
没有回应,时宇奋力鼓胀着元力,想要绽出光芒照亮身周,但只能感受到元力的喷薄激流,却没有一丝光线闪出。
“时宇!这里!”又是清溪急呼,时宇听明了方向,猛然向着那个方位窜去。
“砰”狠狠地撞在了坚固的墙壁,时宇一阵脑裂剧痛,接着感觉一双慌慌张张的手臂抓住了自己的衣衫,在拼命地往上拉。ωωω.χΙυΜЬ.Cǒm
“时宇!时宇!”伴随慌乱动作的,还有更慌乱的言语。
“在!清溪姐我在!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哪儿?”时宇顾不得剧痛,赶忙也伸出手臂,攥住了拉扯在身上的胳膊,想要稳住清溪。
“来不及了,逃,一定要逃,活着!活着就好!记住,永远别回来!”清溪挣脱时宇,一掌劈在他的囟门,像是撕开了他的头颅,硬生生地往里塞进了一团物什,而后把他奋力一推。
“不!”时宇悲呼,他能感受到清溪已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因为推开他的手掌,力还未尽就化作了虚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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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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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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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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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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