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分别前,端阳郡主转头看了苏沅一眼,笑眼弯弯地说:“再有几日我就又要出门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明日找机会让我见见你的小娃娃?”
据苏沅所知,端阳郡主刚回盛京没几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她不自觉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端阳郡主笑得更加肆意。
她借助起身的动作往苏沅的耳边凑了凑,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她说:“皇后娘娘是国母,一旦薨了,那是要行半个国丧礼的。”
“我瞧着皇后娘娘的情形,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国丧礼,朝中的命妇有封赏的女子,都得入宫行丧礼,还要在京中闭门守孝,不得玩乐以示哀思。
端阳郡主若是有心想出远门,如果正巧撞上这事儿,那在短时间内就彻底走不了了。
苏沅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下意识地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说不出的无奈。
光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值得多信。
可据今日所见,皇后娘娘的病的确是不轻。
她今日能找由头想要苏沅的命,明日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糊涂的事儿来。
再三犯皇上的忌讳,三皇子如今又还年幼,要是皇后糊了脑子借着三皇子的名头作妖,后续的麻烦指定少不了。
皇上对三皇子寄予众望,自然是不可能给皇后这样的机会。
皇后选择把所有的退路都走死之后,摆在她面前唯一还算得上是体面的退路,就是因病薨逝。
皇后薨逝,没了这么个拎不清脑子的亲娘,三皇子脚下的路才会在皇上的扶持下走得更远。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皇权之下无大义。
苏沅第一次清晰地认识这一点,笑容莫名多了几分一言难尽。
仗着四下无人,苏沅也懒得遮掩心里的真实想法,望着端阳郡主含笑的眸子,低低地说:“你觉得皇上夫妇间有夫妻之间吗?”
这话传入任何人耳中都是大逆不道。
可端阳郡主荒唐惯了,听完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在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们大婚的时候应该是有的吧,可后来日子长了,该有的都被磋磨淡了,有今日之局不会让人太意外。”
似乎是觉得苏沅这个问题有些好笑,端阳郡主弯了弯唇,戏谑道:“林夫人。”
“不是人人都有你能遇上林明晰那样的福气的。”
“不信你看看我,我跟叶清河可是直接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的,当年要不是本郡主棋高一招,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猛地听到端阳郡主说起叶清河,苏沅不由得无声一怔。
那个在记忆里清俊的男子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了。
如果不是端阳说起,她几乎已经把这人彻底忘在了脑后。
见她一脸恍惚,端阳郡主忍笑道:“年岁深,人情淡。”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落子无悔,该有什么定局也是活该自己受着的。”
她当年为年少一痴梦不惜飞蛾扑火,历经诸多后再回想起,没半点难堪之色,满眼皆是坦然。
就像是曾经的过往真的都过去了。
那些一度搅和得她一颗心支离破碎的所有,都成了过往中不值一提的惊魂一梦。
过去了就是真的过去了。
再纠结再回首,也是回不去的。
她如此坦然,苏沅突然觉得自己无意间的闪躲回避显得自己很不坦荡。
她迎着端阳郡主狭促的笑挑起了眉梢,玩味道:“既然是看得如此透彻,想来郡主以后也不会再犯浑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对着端阳郡主手腕间用红绳绑着的一块小巧的玉牌眨了眨眼,打趣道:“要水到渠成地去迎接自己的第二春?”
苏沅一开始也没注意到端阳郡主手腕的玉牌,等看清时心里就跃起了点点惊讶。
玉牌的质地算不得多好,可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显然是被人一直戴在身上养着的,被保护得很好。
但是就大小而论,放在一个女子身上似乎都不太合适。
这更像是一个男子的物件。Χiυmъ.cοΜ
让苏沅脑中一明的,是玉牌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珩然。
这显然是个男子的名字。
这东西也不像是端阳郡主自己的东西。
苏沅说这话不过是为说笑,可谁知端阳郡主竟一脸正直地点了点头。
她没太听懂第二春的意思,靠着自己强大的理解和联想能力猜了个差不离,难掩得意地对着苏沅晃了晃自己手腕间的玉牌,笑得意味深长。
“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过说起来,他倒是比叶清河那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强了许多。”
“等过些日子我把人忽悠到手了再跟你具体说。”
苏沅???
忽悠?
她表情复杂地张了张嘴,微妙道:“您就不能用个正常人的法子去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慕吗?”
不是强夺就是忽悠,请问你是郡主还是山大王?
见端阳郡主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苏沅表情变得更加微妙。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凉丝丝地说:“郡主,强扭的瓜不甜的。”
端阳郡主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说:“甜不甜的,我自己啃一口不就知道了?”
她当年能为了叶清河罔顾所有,如今也能为了自己心仪的人远行千里。
她从来就是这么一个热烈到耀眼的人。
哪怕是过去了那么多年,纵然是经历了无数的暗沉绝望。
她也没变。
苏沅看着理直气壮甚至还隐隐有点得意的端阳郡主,突然就更不想说话了。
似乎是被她纠结的表情逗乐了,端阳郡主心情不错地用指头戳了戳她的肩膀,笑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沅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没说什么放过彼此各自安好的糊涂话,很认真地建议道:“要不你还是继续忽悠。”
“把那不长眼的瓜忽悠懵了,再下嘴啃的时候可能就甜了。”
端阳郡主乐不可支地咧嘴一笑,唏嘘道:“就这?”
苏沅翻了个白眼。
“不然我能跟你一起去把人直接抢回来吗?”
“忽悠很重要的,你得先忽悠。”
端阳郡主忍着笑点头:“行,我知道了。”
她掀起帘子要下车,往外看了一眼动作突然一顿,转头看了看苏沅,笑得像一只狐狸。
“你觉得,看上谁了应该先把对方忽悠瘸了是吗?”
苏沅没起疑心,吸了吸气含混道:“当然啊。”
“不先设法忽悠瘸了,怎么把人弄到手?”
她自己明明是被林明晰一次拐带进的家门,说起这事儿时却像是极有经验,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先动嘴刷存在感,然后动手划拉出自己的地盘,一步打响步步紧逼,连忽悠带糊弄,你看上的最后一定都是你的。”
端阳郡主用余光往外看了看,忍笑忍得嘴角不住抽抽。
她掩饰情绪似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当年也是这么把林大人弄到手的?”
苏沅没想到话锋一转说到了自己的身上,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一番,不太确定地说:“怎么能说是忽悠呢?”
“我那是靠的人格魅力,我分明是以魅力取胜的。”
“哈哈哈!”
端阳郡主抬手将车帘掀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顺利让苏沅看到了在路边等着的人。
车厢里的苏沅和路边站着的林明晰四目相对,脸突然就红了。
她刚刚在胡说八道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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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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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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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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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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