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霜勾了她的脖子,捂住她嘴:“没问你宝贝,你消停会儿,我正在跟你酥酥姐讲正经事。”
“唔……”邹茜恩挣开她,抹了一把嘴唇,“糊我一嘴巴颈霜。”
宁苏意看着她们闹,脸上贴着面具似的面膜,叫人看不分明她的表情,只那一双眼分外漆黑,也分外清冷。
她侧身倚着梳妆台,一条深茶色真丝睡裙裹着曼妙身躯,置身在这复古风的房间里,有种民国贵家小姐的做派。
叶繁霜没那么好打发,冲宁苏意抬了抬下巴:“问你话呢,如果真要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宁苏意终于开口:“做男朋友?”
“啊。”
“我选你。”宁苏意笑眯了眼。
“没意思。”叶繁霜悻悻地躺下去,摸出手机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信息,深知宁苏意那张嘴堪比闷油瓶,她不主动开口,撬不出半个字。
十来分钟过去,宁苏意去浴室揭了面膜洗干净脸,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过了二十五岁的女人,脸上的胶原蛋白再不比从前,尤其她常年睡眠不好,更要花费心思仔细保养。
许是觉得气氛太安静,宁苏意做完护肤流程上了床,主动开口:“我应该跟你们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的事吧?”
叶繁霜丢了手机:“说过。”
这事儿邹茜恩比她还了解得详细一些,她与宁苏意打小相交,那段时间她去宁家探望过,可惜没见着宁苏意本人。
宁苏意靠在床头,手指一下一下捋着微鬈的长发,声音很轻,在夜里宛如寐语:“从那以后,除了落下个不敢在封闭黑暗的空间里独处的毛病,心里还有点抵触跟异性接触。我指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厌恶异性,是生理层面的不可控制……”
闻言,叶繁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倒把宁苏意吓一跳,余下的话卡壳了。
“你……”叶繁霜张了张嘴,哑巴了一样,半晌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你别一惊一乍,扰乱我思路。”宁苏意的眼睛仍旧古井无波,且知道她想的什么,“我没被实质性侵害,我那时八岁了,有自我保护意识。而且,那伙人绑架我主要为财。”
叶繁霜定了定神,仍旧有些吐字艰难:“怪不得,你高中从来不跟男生玩。”
“但我要不说,你会觉察到我的‘怪异’吗?”宁苏意看着她。
叶繁霜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听宁苏意说起自己的“病”。从日常表现来看,她的确挑不出一点问题,顶多落在别人眼里,是个不爱与人亲近的高冷美人儿。
宁苏意再度开口,越发淡定:“这还是看过三年心理医生的结果,刚回家那会儿比较严重,看到陌生人都会浑身竖起汗毛想要躲避。”
从她说第一句话起,邹茜恩就屏住了呼吸,现下松一口气,胸脯上下起伏:“你以前怎么都没说过。”
“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跟你们说。”
“这还不是要紧事!你的心也放太宽了。”邹茜恩大呼,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能不能好好生活。
“那井迟知道吗?”叶繁霜问。
“他知道。”宁苏意说出来心里也轻飘了许多,像堆在角落的一摊废墟被扒出来,尘土飞扬之后就是彻底的寂静,“那时候我妈怕我受刺激,拦住了许多前来探望的朋友,却拦不住井迟。你们知道啦,我和他从小一起吃住,感情不一般。”
叶繁霜缄默。
宁苏意不会贸然提起往事,她想说,一定有她说的理由。
果然,长久的静谧过后,宁苏意拽过一个抱枕拥在怀里,语气谈不上沉重,但也不轻松:“我可不想单一辈子,那样太凄惨了。要找伴侣的话,我希望是熟悉的人,至少不会让我那么抗拒。倘若景庭哥真心喜欢我,我可能会愿意跟他试一试。”
叶繁霜只觉大事不妙:“那井迟呢?当真不考虑?你也说了,想要找熟悉的人,跟穆景庭比起来,你难道不是和井迟更熟?”
“霜霜,别说了,再说我就真要生气了。”宁苏意说,“我对他没那份心思,更不想让我们从小到大积攒的情谊沾染上别的不纯粹的东西。”
“你对穆景庭就有那个心思了?”叶繁霜有些咄咄逼人。
“我也说了,是试一试。”宁苏意耸了耸肩,“当然,事先我会跟他坦白我的状况,如果他不能接受,我不会勉强。”
叶繁霜彻底哑口无言,再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
显然,哪怕是想试一试,宁苏意绝不考虑井迟的原因,并非是对他不够信任,相反的,她太过珍视与他之间的感情,才不愿在这份感情当中掺任何杂质。
真不知是该同情井迟,还是该叹惋。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是在爱情里最远的人。
今夜聊的话题令人心里沉闷,两人都不愿再起身去客房睡,全挤在宁苏意的床上。她驱赶不走,只好语调嫌弃地警告她们,晚上最好别发出一点声音,影响到她休息,她会毫不留情把她们踹到床底下。
夜深了,宁苏意拧开台灯,关了顶灯。
“我晚上睡觉是要点灯的,你们受不了就还是去客房睡,或者戴个眼罩。”宁苏意说完,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叶繁霜碰了碰她的后背:“其实想一想,穆景庭也不错,高大帅气,比你年长几岁,人更稳重,对你也好。”
若是井迟听到这话,定是要骂她一句“无情无义的墙头草”。
叶繁霜说到底是宁苏意的好友,心自然更偏向她,虽乐见井迟能跟她修成好结果,但如果不能,她还是站在宁苏意这边,尊重且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宁苏意翻过身来,眼瞅着她:“我今晚说的话,你别抖出去了,我还要观望一阵子再做决定。”
叶繁霜:“我缺心眼吗?我去跟穆景庭说这个?”
“睡觉睡觉,明早还要上班。”宁苏意半撑起身子,从抽屉里摸出两个新眼罩拆开,丢给她们,“别再说话了啊。”
叶繁霜一只手臂搭在额前,幽幽叹气:“心里憋着事,睡不着——我一个月的早餐呐。”
邹茜恩扑哧一笑:“还惦记着早餐呢。”
“别说了,我请你吃,从明天开始算,订一个月早餐送到你公司行了吧?”宁苏意对她无语死了。琇書網
“别,我不吃不劳而获的食物。”叶繁霜摇头,这时候骨气倒硬得很,“先欠着吧,以后再说。”
——
这一夜过后,宁城下起了绵绵不绝的雨。
天气预报APP点开,从上往下看,图案全是一朵乌云下面列着一排雨点,小雨、中雨、大雨、小雨……循环往复,一个星期都没消停。
气温也是真的降了好多,宁苏意换上了秋款的西装。若是单穿衬衫和西裤,出门在外臂弯时时刻刻挽着长风衣。
她这段时间又忙了起来,宁屹扬到底没从事过这一行,更别说一上来就以管理者的身份入职,许多事情他无法裁夺,拖到最后还得宁苏意出面拍板,无形中增加了她的麻烦。
要她说,宁屹扬还不如从业务部经理开始做起,上手以后再慢慢往上升。
这些话她自然不能当宁屹扬的面说,更不可能当老爷子面说,只在忙得焦头烂额时在心里腹诽几句。
周四晚上,宁苏意又加班到九点多才回去,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天边闷雷轰隆作响,恍然以为还在盛夏季节。
井迟九点一刻给她发了条信息,问用不用接她。
她说不用,徐叔会开车送她,车里备了伞,不至于淋到雨。
顺利到家后,宁苏意先给井迟发微信报了平安,然后关掉客厅和卧房的窗帘,找出一套睡衣去浴室洗澡。
一场秋雨一场寒,近日来降温频繁,她可能有点感冒,嗓子干疼干疼的,洗完澡记得吃两粒消炎药。宁苏意这么提醒自己。
浴室顶灯忽然闪了闪,犹如漆黑夜空的闪电那般,没一点预兆。宁苏意拿沐浴露的手顿住,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情绪。
这情绪也就持续了三四秒,视线陡然一暗,整个浴室被黑暗笼罩,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皮盒子,透过磨砂玻璃往外看,卧室里同样的黑,好似一望无际。
宁苏意攥着拳头,发觉掌心一片湿漉漉的冰凉,不知是没擦干的水珠,还是冒出来的冷汗,或许两者都有。
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在英国独居,还是现下,她都留足了电费,应当不会出现欠费断电的情况。
偶尔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停电,她也有应急措施,循着记忆扯过浴巾裹住,手摸到冰凉的墙壁,一步步往外挪。
脚步虚浮得厉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头布满了汗,滑落到眼角,眼眶被渍得酸痛。
屋漏偏逢连夜雨,将要走到门边,宁苏意不知被什么一绊,跌到地上,膝盖磕在冷硬的瓷砖地面,一霎疼得钻心。
这下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宁苏意背抵着墙面,脖子往后仰,呼吸好似成了顶困难的一件事。四周阒静,她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拍到沙滩上渴水的鱼。
就在宁苏意以为自己要在幽闭的空间里窒息时,外面闪过一道亮光,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传来:“酥酥,你在哪儿?”
宁苏意强撑着张了张口,吐出轻不可闻地两个字:“浴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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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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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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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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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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