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席地而坐,该隐依偎在他肩头。
时间好像走得很慢,他们默默注视着四十五亿岁的太阳。
充斥视野的太阳表面有时会剧烈喷发,流淌的火焰形成一座巨大拱桥,稍纵即逝却无比绚烂,有时会出现快速移动的黑斑,激起惊涛骇浪。琇書蛧
光与暗此起彼伏,翻滚流转。
李凉觉得太阳像个冒火的煤球,又像一个吞吐烈焰的生命。
许久。
“还记得么,在德纳里的时候,你问我,如果世界是我的,我会做什么。”
“嗯,你说你想搭一艘飞船,到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待着,待到死……为什么是太阳?”
“有一次,就是我丢胳膊那次,我从墨西哥城逃出来,搭了一辆去中京的矿卡,穿过荒原的时候,我躺在车斗里,以为自己死定了……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沙尘暴停了,我看见了太阳,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太阳。”
“然后呢?”
李凉转头看去,该隐的侧脸映着火红的光芒,额头布满细小的汗珠。
“当时我觉得它很温暖,比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温暖,我就想,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要来这里,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做一件事。”
“什么事?”
该隐吸了吸鼻子,翻身骑到李凉身上,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说道:“和我心爱的男人上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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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站核心舱。
艾利克斯说的口干舌燥,终于为尤金·帕克讲完妖精入侵和军团改制的事情,顺便还讲了讲灵理之门开幕的盛况。
尤金听罢呆呆望着空处,沉默不语。
“帕克博士……”艾利克斯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被遗忘的老尤金,只好抹了把额头的汗,岔开话题,“这里怎么这么热?”
“嗯?啊,可能是空调坏了。”
“……”
尤金一拍脑门,站起身来:“我刚做了个东西,你等一下。”
老头一溜烟跑出了舱门,一阵叮当乱响,哼哧带喘地拖回来一台笨重的机器。
“这是什么玩意儿?”艾利克斯拨动机器一端的扇叶,“电风扇?”
“不不不,不是电驱动,是内燃机,”尤金将一桶汽油倒进加油口,又掏出一个摇把。
“这是你自己做的?”艾利克斯在风扇前坐下,“快发动,给我来点风。”
“好嘞。”
尤金将摇把插入内燃机,哼哧哼哧摇了几下,轰隆一声,机器开始工作。
他屁颠屁颠跑到艾利克斯身边坐下,当内燃机带动风扇旋转吹出风时,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舒服……”
吹了一会儿,尤金眯着眼睛问道:“你知道这台机器的工作原理么?”
“嗯哼,”艾利克斯懒得说话。
“这是一台活塞式内燃机,将油气和空气混合,在汽缸里点燃,产生高温高压的燃气,膨胀推动活塞做功,再通过曲柄连杆机构输出机械功。”
“哦。”
“你看,活塞在汽缸里做往复运动,我们就很舒服。”
“哦。”
“但是要记得加机油,不然活塞和缸套直接摩擦,会损坏零件表面。”
“哦。”
“所以,保持润滑就能让它持久工作,”尤金一脸严肃,“持久很重要。”
“哦。”
这时,尤金伸手调整了一下档位,风力随之减小。
“干嘛降挡?”艾利克斯不满道。
“这台机器是新的,第一次运行,要温柔一点。”
“哦。”
隔了一会儿,尤金又把转速调了上去。
“不是要温柔么?”
“没关系,它很坚强……”尤金懒洋洋地躺倒,“还是粗暴一点舒服。”
“是啊……”
劲风拂面,艾利克斯闭上眼睛,分外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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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跳得很慢,”该隐枕着李凉的胸膛,声音慵懒。
“嗯,”李凉抚摸着她满是汗水的后背,“所以,之前在ASK大厦,我们……不是发生在现实世界里吧。”
“那次是拉普拉斯帮我进入了你的意识深处,”该隐轻笑:“但我知道你事后换衣服了。”
“我没有。”
“你就有,我都听到了。”
“绝对没有。”
“嗯哼,嘴硬,”该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以前,每一季《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我总是翻来覆去地看最后一集,结局经常是一场婚礼,或者谁生了孩子,反派死了,好像主角们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烦恼……”
“正义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团圆结局都是这样。”
“如果现在就是我们的结局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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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下城区。
伊势商圈,某条僻静的街道,路边停着一艘不起眼的浮艇。
“陶先生,姚先生,抱歉,打扰了二位和家人团聚,”劳伦斯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歉意。
陶崇赶忙摆手:“没事没事,应该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姚正平,之前他为了妻女,不得不“出卖”这个帮助过他无数次的领路人,直到现在,他依旧心怀愧疚,每次见面都有点无地自容。
不过,李凉信守承诺,并没有为难姚正平的家人,反而给予诸多优待,让他心里也稍微好受一点。
“你们发现了什么?”姚正平神情木然。
“按照计划,上月末,我们释放了维亚的妻子,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每隔一段时间都故意绕路,从附近经过,昨天傍晚,她第五次绕路,我们注意到她在“荣格汤泉”门口停留了几分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然后呢?”陶崇追问。
“然后我们对照维亚的行动轨迹,发现他在自杀前也去过荣格汤泉,待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明白了,”姚正平点头,“维亚给妻子留了东西。”
劳伦斯面无表情:“是的,你们二位已经搜查了维亚去过的很多地方,始终没有新的发现,或许,这次会有所突破。”
十分钟后。
一行人趁着夜幕走进荣格汤泉。
刚一进门陶崇就发现,所谓汤泉,不过是个相当普通的廉价澡堂,设施陈旧,只有像他这样的工人才会来这里洗澡。
穿过前厅和狭窄的过道便来到男宾区的更衣室,两排脏兮兮的铁皮柜,大多敞着门,绕过更衣室就是不到两百平米的沐浴区,一圈淋浴围绕着一个没放水的池子。
淡水不算便宜,一般的小澡堂不舍得放满一池水,穷光蛋客人们用淋浴冲冲就完了,想泡澡得看老板心情。
此刻,整家店都被黑桃控制,没有任何客人。
“我的人没动这里的东西,你们可以开始了。”
有劳伦斯在旁“监工”,陶崇立刻翻找起来,寻找一切和自然教派有关的信息,尤其是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更衣室柜子。
他打开每一个柜子察看,发现全都是空的,每找一个柜子,姚正平都伸手进去摸索一遍,似乎在寻找什么暗格。
“扫描过了,没有暗格,”劳伦斯随口道。
陶崇若有所思:“如果东西是留给他老婆的,应该放在一个女人方便取的地方,所以应该不在这里,在女宾部。”
劳伦斯不置可否,示意他自便。
一行人走出男宾部,前往女宾部。
途径前厅时,陶崇发现姚正平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表,他跟着看了一眼,那表已经坏了,时针分针停在七点四十五。
大概,老姚觉得这趟纯属瞎耽误功夫吧……
果然。
他们把女宾也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没有暗格,也没有与自然教派有任何关联的线索。
陶崇不甘心,又和姚正平把前厅也翻了一通。
“什么都没有,”姚正平脸色铁青,“我们被耍了,老太婆故意找了个不相干的地方露出破绽,想看看我们是不是在监视她。”
劳伦斯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现在怎么办?”陶崇叹了口气。
“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两位先回城北,明天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向上汇报。”
“好吧。”
陶崇正要往外走,突然,劳伦斯的声音再次响起:“稍等。”
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名黑桃成员贴近,开始搜他的身,姚正平也未能幸免,全身都被查了一遍,包括嘴巴,耳朵,甚至……
“你什么意思!”
搜身后,陶崇怒气冲冲地大吼。
劳伦斯抬手:“抱歉,只是例行公事,请回。”
————
姚正平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草草吃过饭,继续和陶崇整理自然教派的各类教义记录,梳理目前为止发现的各种线索。
一直忙到傍晚,他像往常一样,沿着城北别墅区的步道散步,慢慢向北翠屏公园走去。
自从联席会议向民众开放了北翠屏公园,这条路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愿意在下班后来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闻闻真实青草的味道。
天幕暗淡下来,姚正平穿过草坪,不紧不慢地走进公共卫生间。
他锁上隔间的门,侧耳听了片刻,从兜里掏出一个老旧的手环。
这是动视极为早期的产品,功能强大,与当下被阉割的版本最大的区别是,它能读取即时储影芯片。
姚正平正要读取的芯片,是在荣格汤泉找到的。
男宾部进门处的墙壁上有一道“裂纹”,如同墙壁自然开裂,实际上却是一个古老的,只有自然教派早期信徒才能认出的符号,代表教义中五种忏悔之一,“时间”。
这个符号,陶崇不认识,但他印象深刻。
前厅的表“恰好”坏了,时针和分针指向柜台某处,翻找的时候,他在一个零钱筐的底部里摸到了芯片,趁乱将它吞进肚子,早上拉了出来。
此刻,他戴上耳机,将芯片贴近手环,一个巴掌大的影像弹了出来,是一段视频。
昏暗的画面中,维亚坐在镜头前,脸色苍白,先是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面具戴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我究竟是自然教派的司铎,还是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有时候听到工人们被压榨,我会生气,看到谁在浪费粮食,我也会发火……大概,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他们嘴里的维亚先生……嗬嗬……”
“有人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说真的,我希望看到视频的人不是你,南希,你啊,其实一直知道我在撒谎,对吧,但你没有拆穿我……我不想你看到我这副样子……其他人,嗬嗬,是谁都无所谓了……”
“反正,这个世界就要完了。”
“圣子离开前告诉我,造物主们经过漫长的讨论,终于要向世人宣布审判结果……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房间,宣判时,所有异端邪神都将被关在门外,残酷的天灾会折磨每一个忤逆者,让他们在哀嚎中死去……”
“双子神啊,如果是你在看这段视频……你知道么,太迟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认识的每个人死在你面前,喔,对了,圣子说,你也逃不掉,与邪神的关系越近,死得越惨……哈哈哈,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镜头里,维亚捧腹大笑,抬起头时却满脸泪痕。
“圣子说,当那个女人背叛教派时,就是我的死期,他说的对,我得死,但是……嗬嗬嗬嗬,我留下这段影像,想对任何看到这段影像的人说,你们啊,太可笑了。”
“这个虚伪空洞的世界,太可笑了。”
影像播放结束。
姚正平面无表情地将芯片扔进便池,看着它被冲下去,然后开门走出隔间。
半个小时后,他返回城北那座别墅,找到了正在吃饭的陶崇。
“小陶,你还记不记得维亚自杀前留下的遗言?”
“嗯,Sonoya派去的那个女人说,维亚临死前大喊审判日就要来了,造物主将向整个世界宣布最终判决,所有罪民将在绝望和病痛中生不如死,忠诚的信徒会永恒之地重生……唉,这段末日预言好像很早就有了,没想到他最后一刻还记得。”
“嗬嗬,像这样烂大街的末日预言,没人会在乎吧,”姚正平自嘲地摇了摇头。
陶崇纳闷:“你怎么了,老姚。”
“没事,对了,前几天孙女给我讲了个故事,如果你在屋子里,坏人在屋子外面,力量可能远比你强大,那你怎么做才能自保?”
陶崇端着碗想了想,还没来及回答,同桌吃饭的黑桃成员笑道:“关上门就好了啊。”
姚正平愣了一下,转头问道:“可坏人的力量比你……”
“跟力量没关系,只要大门够坚固,别人就进不来。”
姚正平笑了。
“是的,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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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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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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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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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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