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特有的饱满色泽令夕阳黯淡,安化侍感到心里微微有些隐忧。
两滴墨互相靠拢并融为一处,随即化为一片红色的尘埃。
长生街上方出现一片红霞,滚滚如龙张开排场,好似千军万马朝四面八方凌空践踏!
安化侍加紧了脚步,但还未走到长生街尾椎便被拦阻了去路。
稽查司的黑色旌旗塞满了他的眼眶。
面前出现一片擎七尺青锋的稽查使。
左右两侧飞檐上亦是传出破风声响,身后一排利落的铁剑出鞘嗡鸣,带起一股肃杀寒风吹散背后的冷汗!
安化侍知晓避无可避,头上那抹血红亦是须臾间消散无形。
他对稽查司了解不多,但已然明白这是某种召集绞杀的讯号。眼下他全部真气都汇聚在神念意海操纵驭人术,源炉被废也不可能使用木属性源炉迎击强援。
换言之,此刻他只能凭借一身肝胆和一把鬼彻。
安化侍十九年的人生里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他早已学会在绝境中冷静头脑,也早已学会沉着应对所有索命的刀枪!
好在是眼下没有温叔牙需要忌惮护卫,他可以全无顾忌地放肆施为。
他缓缓转回身子,眼神穿过茫茫人海看向祝南师。
祝南师也在看他,丰神俊朗的面容潜藏杀机涌动。
“从之前那次施展祭师功法我便看出,你每次施法最多持续一杯茶的时辰。眼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不知你能否活到这杯茶的底蕴幽香。”
祝南师以真气传音,和李墨白一样喜欢看这种英雄末路的戏码。
“稽查司和叶家皆是一般德行,比我爷爷的脚趾还浊臭。”m.χIùmЬ.CǒM
安化侍骂咧一嘴,随即将巨大的鬼彻抱在怀里倒置,眼神和刀身一般陷入刺骨冰寒。
刀锋上映出一张扭曲的少年面庞,此刻神色坚定没有分毫懦弱的态势。
稽查使迅速将其围聚成圆,每一柄青锋剑尾皆挂有一条红穗。
红色的海洋中仅剩一片白色的空地。
黑色的少年握紧一柄黑色的玄重刀。
天上掠过一只北归的禽鸟,俯瞰的瞳仁里映出一幅悲壮的场景。
长生街上好似长出一只蠕动的眼珠,血丝密布下仅剩狭小眼白。
少年和刀成了一只倔强的瞳孔,作势欲将这群扰人的烦恼丝尽数斩断!
稽查使出剑。
少年亦挥刀。
厚重刀锋划出一片黑色的浪潮,少年用一刀将周身的红色海洋逼退三尺!
训练有素的稽查使亦是瞬间还以颜色,无数道剑光在残阳余晖中亮如瀑布,朝着居中的消瘦少年劈头盖脸般刺出!
安化侍举刀硬撼头上的狂风暴雨,他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柄长剑欺身,只看到四面八方皆是潮水般洒落的剑花,皆是暴雨倾盆般弥漫的决绝杀意!
飞鱼服上的花纹令人眼花缭乱,剑雨瀑布伴着成千上万条滚动的银鱼在眼前迷乱。安化侍一时也被勾起心中的万丈豪情,扬起罪恶满盈的长刀迎击千尺巨浪!
少年缨锋断飞瀑!
鱼跃龙门拖刀还!
安化侍虽没了锋境真气加持,但多年浴血谋生的身手依旧是当打之年!
“若想取我首级,你们要比我的刀更狠更快!”
他身法鬼魅地腾挪于方圆之间,每次出刀必然有一蓬新鲜血花绽放。一众稽查使也对这个少年毫不吝啬,无尽剑痕亦是在他身上肆意攫取!
这是一场以血换血的惨烈搏杀。
面对以一敌百的不平等境地,招式技巧远远比不过一颗尖锐狠辣的心!
一刀斩下,迎面飞起一只握剑的手掌。
举刀斜挑,上方落下一片血腥的绯红!
安化侍砍出一道豁口,将玄重刀握于腰前盘旋不止。他不再做一块任人宰割的凝固浮云,而是主动卷入飞鱼旋涡之中自成一派。
鬼彻刀天生的长度优势凸显出来,刀锋过处发出困兽般不屈的咆哮。少年猛烈挥刀越战越勇,手中长刀亦是越来越快!
他没学过刀法也不懂什么刀术,只知道每一位敌人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哪里,只知道如何能够最快速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只知道如何让他们握不起手中的七尺青锋。
这是生死之间体悟的战斗经验,安化侍一边搏杀一边开口咆哮,面对纷扰不息如白鹤龙鳞的剑雨愈发癫狂!
“你们都是给朝廷卖命的狗,我和你们素未谋面,你们却对我好似有血海深仇,着实是滑稽可笑!”
一言既出,手中刀以破甲之势撕开一道豁口。他刀随身走转了七个囫囵,充盈的血槽内刺目耀眼,也顺便带走了七位稽查使的左侧手筋!
“因为祝南师的一声令下你们便悍不畏死,殊不知你们的命在他看来毫不值钱!他说为了忠诚道义你们便痴傻笃信,被人驯服的走狗果然全不管青红皂白!”
又吼了一嘴,安化侍将鬼彻掷出。
巨大的长刀好似一头出笼猛虎,夹带着风雷之势剁在一名稽查使右侧肩胛骨上。身后一众同僚皆伸出援手,却挡不住这股雄浑力道而摔倒一片!
“我爷爷告诉我说江湖好在不讲道理,也坏在太讲道理。看来很多忠良之辈就是被如此无辜屠戮,那些写诗作画的缩头鼠辈,就喜欢看我们这群毫无背景的下作之人你死我活!”
安化侍越说越显悲凉,微一走神便感到腹部一阵恶寒传出。
他不用低头也能明白,左侧肋条下方已经被长剑穿了个通透。血水顺着剑锋汩汩冒出,好似一杆长嘴的功夫茶壶!
他咬紧牙关轰退面前家伙,谁知上身左侧肩膀又穿出来一道血色青锋!
两道剑伤一前一后,令安化侍的气门立时溃散得厉害!
稽查使大多都是江湖中的狠辣好手,趁你病要你命的学问皆默记于心。此刻安化侍大势已去,纷纷持剑上前欲取其头颅!
安化侍见状亦是眼神决绝,好似一只濒临绝路的狼狈野兽。
他一手攥住肩膀的剑锋,一手握紧腹部的剑柄。并未将他们就此逼出体外,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尽数将其戳到了尽头!
此举令一众稽查使错愕不解,他们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因为他们看到了安化侍的眼睛,感受到了面前人满腔缭绕的怒火!
“凭什么我这种人就一直要受尽欺凌......凭什么她就不能做自己想选的选择......我若死了......你们都要给本大爷陪葬!”
话音未落,安化侍瞬间冲入面前的飞鱼海洋。
沿途他捡起地上的鬼彻,血水浓密涂抹在刀锋周身。鬼彻刀亦好似复苏觉醒的蛮兽,一人一刀两剑就这般杀入重围!
残阳如血,挥刀如龙。
少年毫无顾忌地旋转周身,两把饮血长剑和一把阎王屠刀,将自己活生生变成了一只杀戮陀螺!
他已分不清楚自己是为谁而战,只是感觉心中有无尽的委屈与怒火需发泄出来!
祝南师望着远处的修罗惨状,手上忽然感觉压力一松。
一杯茶的时辰已过。
驭人术已无法支撑。
满街群豪皆恢复了常态,先是望着横亘长生街的真气诗文震撼惊叹,随即便被身后的浴血少年惊讶得一片哗然!
“这家伙究竟是谁,竟然敢光天化日独斗稽查司?”
“真的是活腻歪了,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祝南师并未理会众人的言语与惊愕,他并未收回悬空的诗句,而是朝着身旁的望鸪楼瞧了一眼。
随即,白衣书生的神色彻底郑重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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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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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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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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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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