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前,老季头抱着那瓶茅台问陈青岩:“女婿,你喝过这酒没?”
陈青岩摇头:“没喝过。”
他们这种工作单位的,平时最关键的便是清醒的头脑,所以即便是出去吃饭聚会,也不会轻易喝酒,之所以能弄到茅台酒票,是去年在基地忙没能陪季清回家,他心中有愧,所以托人弄的票。
老季头看着陈青岩懂事又沉稳的样子,心中又欢喜又心疼,欢喜这么好一个孩子是他的女婿,心疼这么好一孩子却身世坎坷,现在都没有家可以回。
他揉了揉微酸的鼻头,开始动手拆茅台酒的盒子。
“既然你都没喝过,那我今天就开了,咱们丈人女婿今天喝一杯,看看这传说中的好酒,到底有多香!”
陈青岩吃惊:“您不是舍不得喝吗?”
这酒老季头已经抱了一整天了,逢人就夸,谁起哄都不开封,被人家调侃了也不管,一副我给你看但是不给你喝的意思。
不想到,这时候竟然愿意开封了。
老季头:“酒就是给人喝的,跟别人喝我舍不得,跟你喝我舍得,咱们丈人女婿喝酒的机会少,今天小酌几口。”
听老季头这么说,陈青岩笑了,也不再拒绝。
“行,那咱们喝一会。”
爱酒之人都馋酒,尤其馋好酒,对于村里那些爱酒之人来说,若是能尝两口这样的好酒,让他们白干两天活都愿意。
陈青岩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明白,老季头这是真心待他。
成年人话都不说透,尤其是话本来就少的男人们,接下来的时间,陈青岩和老季头你一口我一口,品尝了小半瓶茅台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老季头喝得晕晕乎乎的,布满皱纹的脸酡红酡红,双眼迷离,嘴里不住夸:“好酒!啊!好酒!”
陈青岩也有几分醉了,便也不愿意喝了。
“爹,再喝我就醉了,剩下这大半瓶,你留着招呼你的老兄弟们吧。”
“行,那咱们就停止。”老季头看一眼走进来的季清,自觉开始拧上酒瓶的盖子,季清径直走到陈青岩身边,叫他:“咱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时间呢,再聊。”
陈青岩点头,起身向老季头告辞。
俩人出了主屋,一并往晚上耳睡的偏房走,走到一半,陈青岩突然停下来,双眼炯炯看着季清。
季清也停下来,扭头看着陈青岩:“怎么了?”
陈青岩抿唇:“我想去趟坟上。”
季清不禁一愣:“现在?”
陈青岩:“嗯。”
白天人太多,太过于招摇,他不想惹得人家议论纷纷,这会儿大家伙都睡了,村里的路上都没什么人了,更不要说半山坟地那边了。
季清看陈青岩眼眶红了,不忍心拦陈青岩,便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不困,就当出去遛个弯了。”
陈青岩:“我去就行。”
季清:“不行。”
见陈青岩脸上浮现出不悦,季清解释:“要是你今晚没喝酒,你想一个人去我不会拦着,可你喝了酒,等会儿酒劲要是上来,你再一个不小心,掉到什么窟窿里去咋办?”
半山腰那边好多下了雨山体塌陷形成的窟窿,白天能看清自然没事,可夜里什么都看不见,要是一不小心掉进去,只怕命都要没了。
陈青岩默默与季清对峙几秒,终究拗不过季清,偏偏他清楚季清这是担心他,没法强硬面对季清,叹气:“算了,不去了,明天我早点起来过去,那时候也人少。”
季清:“这样也行。”
喝了酒睡意更浓,陈青岩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倒是季清还醒着,琢磨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陈青岩外表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跟大家嘻嘻哈哈的,村里人也都配合,没人提老陈家的事,可季清知道,陈青岩的心不可能平静。
红山根村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没回来的时候可能想不起来,可都离得这么近了,想到自己再也没有了家,他肯定心里很不好受。
季清了解陈青岩,她知道陈青岩既然离开老陈家,就绝对不会再回去,但他离开的时候老陈头已经死了,所以他想给老陈头上坟烧纸,也是无可厚非。www.xiumb.com
她不担心陈青岩拎不清,只心疼他为这些事情难受。
次日,天还黑着,老季家一家人都睡着,陈青岩爬起来,穿好衣服拿上提前买的纸钱,轻手轻脚出门,前往红山根村坟地那一片。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老陈头下葬的时候是他前前后后跟着安排的,所以很清楚怎么走过去,这时候差不多天灰蒙蒙了,他走到老陈头坟前,站定看了一会儿,接着蹲下身烧纸。
没什么好对老陈头说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叫一声爹,他沉默着烧完纸,又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不过起了雾,朦朦胧胧的。
在一片朦胧中,他看到了陈芬芳。
陈芬芳裹着一件暗红色的大棉袄,头发用绿色的头巾包着,短短几年时间,她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刁蛮气质,整个人被一层颓靡和不自信笼罩着。
陈青岩抿唇,没开口。
要说要劝的话他当初都说过了,现在再说也没有什么用,这条路是陈芬芳宁愿跟他撕破脸也要选的,怪不得任何人。
陈芬芳也看着陈青岩,眼前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瘦瘦的沉默的二哥,眼前人穿着笔挺的长款大衣,像个城市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若不是有过去的情分在,她都不敢直面这么优秀的人。
可想到自己窘迫的日子,想到过年一双儿女都没人给压岁钱,陈芬芳只能压下所有的念头,咬着牙,轻轻柔柔喊了一声:“二哥。”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猜你要来给爹上坟的,所以天不亮就盯着,看到你提着一个袋子过去了,就在这边等着。”陈芬芳苦笑了下,看着惨兮兮的,“能跟你说会话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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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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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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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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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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