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不说包拯、薛向一行抵转运司,有运判等官吏闻讯冒雪迎于门外之殷勤;亦不说至住所,有董氏、欧阳春与盼念已久的艾雁得亲人归来之欣慰;更不说包繶和包颖、包蕙姊妹,因多月离别相见亲长之怡愉。只说一番问候并忙于打理归客衣装毕,待相坐歇息之际,经艾雁打听父亲艾智化情况,遂卢士安说起岳父不幸于原州之事由——虽然彼此间深知西北多有战乱,至亲几载未得联系,对此不测心中早已有所预料。当确切获此凶信,不但一时艾雁悲恸难忍,亦使董氏、欧阳春惋叹不已,还勾起艾虎、卢士安凄戚暗涌,最终在包拯、董氏劝导,以及相互慰藉下方才罢止。
再则时下,遇天寒地冻,皑皑雪野行路艰难,况一晃临近年节,得艾虎、欧阳春与董氏、包拯皆好意挽留之,所以艾雁、卢士安并未匆匆相辞归去。——倘如说起年节来,因近些年包拯转任南北,携家小身处异乡,但每逢岁末家人照样会浸制屠苏酒,置办锦装、桃符、幡胜等佳节所需,聊以庆祝,这里不必细言。不过今岁除夕,有包蕙就坐于欧阳春、艾雁之侧,偶然问及春姑姑、雁姑姑年节缘何钉桃符一事,却不妨一记。且出于欧阳春、艾雁互相推说不知底里,方得卢士安从旁言道:
“据《山海经》记载,古时于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山上有一株大桃木,其枝干屈蟠三千余里,在桃枝东北方有鬼门,是万鬼出没之口。而门首站立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持阅领万鬼,若发现恶鬼有干伤害世人之事,就执以苇索系缚去喂虎。因此天下鬼怪都畏惧二神,于是世间将桃木刻画神荼、郁垒模样,钉门上以驱邪辟祸,故名曰‘桃符’。”
借此,不单包颖、包蕙等可以了解得钉桃符之原委,使在坐者亦乐于一听。后来,还于这辞旧迎新之夜,卢士安借着酒兴吟弄前唐才子史青一首《除夕》诗曰: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摧。
“风光人不觉,已入后园梅。”
只是这些乃节日下,得亲眷、友人一时间欢聚之闲趣罢了,如今的确懒得详述了。
且说年节过后,渐渐至正月出,有朝廷下诏,徙陕西转运副使、司封员外郎薛向,进位工部郎中,为河北路提点刑狱,兼提举河北籴便粮草。于是,待东行之日,薛向携家眷,招呼仆从收拾起财物,在包拯领同艾虎、卢士安,又京兆知府叶清臣、通判燕度、押司赵能等官吏一道乘车马东出长安城,远远相送至两岸古柳婆娑,正值新芽萌动,风飘絮起之灞桥,并于灞桥驿设酒饯行。且席上觥筹交错间,有叶知府示意“留别”,吟作一词《贺圣朝》曰: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闻此,薛向即索来笔墨纸砚,请将书之存念。——这赠词惜别一出,虽有幸见证叶清臣、薛向雅趣情谊,却也无心细话了。
——至于现任京兆知府叶清臣,字道卿,姑苏长洲人。清臣生于真宗咸平三年,从小敏异好学,擅长属文。至仁宗天圣二年,他二十五岁举甲子科榜眼,初授光禄寺丞、集贤校理,通判太平州。任满三年,转知秀州、宣州,累迁太常丞,同修起居注,判三司盐铁勾院,进直史馆。
景祐三年,以右正言知制诰,知审官院,判国子监。此后擢为起居舍人、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公事。因他与当年同榜多人雅相善,为宰相吕夷简所恶,被出知江宁府。逾年,入翰林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勾当三班院。
庆历三年,遭丁父忧,至服除,遇时任枢密使陈执中素不悦之,即除翰林侍读学士、知邠州。道由京师,因请对,改澶州,年前,进尚书户部郎中,徙知京兆府。
然当日于灞桥驿饮食毕,包拯、叶清臣、燕度等与薛向一行步出驿房,就于飞絮似雪,烟雾迷离,别具风致之灞桥折柳而别。
待回程时,还得燕通判饶有兴致,就灞桥折柳赠别之由来言道:
“据闻这灞桥建于隋文帝时期,并于两岸筑堤五里,植柳万株。每当早春时节,柳絮飘舞,宛若飞雪。至前唐时,但凡送别亲人好友东去,一般都于灞桥分手,折柳枝相赠。久而久之,灞桥折柳赠别已成为这里特有之习俗矣。”
——若言及今京兆通判燕度,字唐卿,青州益都人,乃龙图阁直学士,礼部尚书燕肃之子。论年龄燕度与包拯、叶清臣相当,只是他科场不甚顺意,宝元元年才登进士第,初授陈留知县。不巧任内遇父驾鹤西去,至守丧期满,复职知黎阳县,于前岁通判京兆府。
但当时众人控马款款而行,默默听燕通判讲述罢,却别无言词,不过“嗯、噢”应声而已。又行不几时,忽而,得包拯道:
“去岁于原州时,凑巧随知州韩什杰处理侵夺功绩,谋害人命之原州副指挥使游宗兵一案,使艾少侠叔父艾智化等九士英雄沉冤昭雪。其后查实九士英雄籍贯,有姓陆名郊,字子野者,正是京兆万年县灞桥镇人,今欲借此慰问其亲眷,叶知府、燕通判可有意同往否?”
对此,叶知府颔首应允,燕通判遂言道:
“难得包大人有心,吾等岂能推辞。”
随后,有与艾虎、卢士安等随行在后之押司赵能驱马上前,忙禀告道:
“各位大人,现欲去看望陆郊亲眷,正好在下亦灞桥镇人,熟悉陆郊一家情况,可为各位大人领路。”
这赵押司年龄近三旬,生得朗目疏眉,仪容秀丽。他见得叶知府、燕通判欣然允诺后,便引马转离驿道,领路前往灞桥镇去。沿途仍旧款款而行,除却柳枝飞雪,偶见几株桃树也不甘雌伏,竞相争奇斗妍。途中,还难得赵押司不待诸位大人跟问,他已热心将陆郊一家多年情况具自陈道:
“说来,那陆郊青春年少时失怙,由陆母唐氏尽心抚育成人。成年后,在陆母之张罗下,便与青梅竹马,情意相投之表妹唐小琬成婚。谁料婚后,二人伉俪投合,眷恋弥深,成日吟诗作对,丽影相随,使陆郊留连于温柔乡里,无暇顾及功课,抛置去进仕之志。
“然陆母唐氏威严而专横,一心盼望儿子金榜题名,光耀门庭。这唐小琬之才华横溢,与陆郊儿女情长,加上一直无所出,引起陆母甚是不满,认为唐小琬将儿子前程耽误殆尽,遂责令陆郊休妻。最终迫于母命难违,陆郊只得暗藏情愫,另筑别院安置唐小琬,重理科举课业。无奈后来州试失利,在陆母命他停妻另娶,又正值西北战火频仍之情形下,便毅然决然的投笔从戎去矣。
“不虞仅一载余,也就五六年前,宋军与夏贼原州一役过后,陆郊就此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至前岁陆母含恨而终,如今自是家业凋零,唯唐小琬仍居于别院。”
获知这些过往悲情,使包拯、叶清臣等摇头惋叹一番罢了,言论无意。于说话间已到达陆家别院,见别院临河而筑,其间并不甚宽广,却布置得花木繁盛,阵阵鸟哢枝头。遂经赵押司叩门入得院内,在一老婢的引领下,绕过院落来到河岸廊亭下,识得别院主妇唐小琬,正慵懒的凭栏闲视。——伊现年大约二旬七八,发髻间插着一支银蝶凤钗,生得画黛弯蛾,娇波细柳之姿;且养得一条平易近人,蔼然可亲的小灰犬伴随左右。当伊知得赵押司领随包转运使、叶知府,燕通判诸位官员特来慰问,忙邀请往房舍去。然眼前居所虽算不上深宅大屋,倒也优雅别致,步进房舍,房中亦算不得陈设讲究,不过装点了不少娟秀的书画,颇见些诗意与才情。
待众人于客间落坐罢,那老婢自去起茶来。这包拯、叶清臣等,只是相告唐小琬数年前陆郊于原州一役后身亡,并问及生活现状,再者未来如何打算。得唐小琬答言良人已故去岁县府有告知,又说幸得近年来与赵押司为邻,难得他怜悯贫贱,多有关照,生活还算过得去,常常想来,怕是无以为报也。——其实这一慰问会话未有多时,于此更毋庸备说了。
不久,当包拯众人告辞出得陆家别院,大概是此番触目景物人事,使卢士安慨慷伤怀,竟而触动“春思”,有吟赋一词《忆江南》曰:
“东君闹,孤枕夜无眠。雀逗莺歌迎旭日,桃吹柳舞倚阑干。不觉展娇颜。
“春心切切,旧梦绵绵。踱步花丛期雁羽,相思泪后恨婵娟。与犬慰芳年。”
如此一来,或许激起赵能诗兴,促使他有意“遣怀”心事,随后情不自禁的行吟一绝曰:
“眺夏荷罗衣迭雪,菊秋倾宝髻堆云。
“任随冬尽百花俏,只怕春心只为君。”
众人闻罢,沉浸良久,才有包拯向叶清臣、燕度言道:
“既如此,叶知府、燕通判何不成就一桩美事耶?”
见问,燕通判莞尔而笑,得叶知府缓缓道:
“此事或许不难,只是此前未知赵押司心意,如今叶某倒是乐意做此一回月老。”……
言语间众人已返回长安城来,于是相互就街头辞别,各自回官所而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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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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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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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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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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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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