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永甲面前此人,何尝没伴随着这样的思考呢?他凝视着此人,西华县知县。
“同知大人,这是本县的知县,姓吴,名仁运,字义昌。”旁边的主簿禀道。
“吴知县,我这次来是奉卢大人的命,准备新选赵授出任县丞。”叶永甲道。
吴仁运面容严肃,并不拱手听命:“这西华乃兵马要地,巡检、都监皆在此设,叶同知今日派一位名不见经传之人物,恐怕不甚谨慎!”
叶永甲笑了笑:“我就知道吴知县会生疑。”他摆手示意寇中,寇中遂从怀里掣出一张单来,明写着赵授中了举人。吴仁运拿来过目,确是贡院的样式,分毫不差。
“那……新县丞什么时候到?”
“须得十天。”
吴知县点点头,又问:“听说叶同知道上遭了贼,午饭没顾上吃,不知可在县内休息一阵?待精神足后,再走不迟。”
“那就多谢了。”叶永甲站起身作揖道。
“来人!在议事堂这里摆上酒肉,以慰劳同知大人。”
几个人将桌子摆到堂正中间,把上面的文书收拾干净,便等着酒菜上桌;这期间,叶永甲和吴知县聊得起兴,说话也都投合。
“叶同知是哪里人?”吴仁运动起筷子,问道。
“我是山东济南府人氏,本是在京任职,因家中变故,丢了官;后来得以昭雪,才来陈州当了通判。”叶永甲顺便饮了盏酒,粗略地回忆道。
“同知大人运气还算好的。在下成都府人氏,少时丧父,只能由母亲供我读书;因家境贫寒,乡里父老都不太愿与我家说话,故也不相助;凭我将吃饭的钱都拿来买书,每日就喝些粥汤,没米吃就煮树叶树枝杈这些物件做汤,日夜卖命的苦读,才搏了个举人,当了进士。”吴知县一说到此就回想起来似的,饭都没胃口再吃。
“知县没必要这么拼……好好考个秀才不也能当个先生?”
“叶同知应该知道,”吴仁运戚然地道,“我满怀着救国邦世的心愿,我想在陈州施展我的志向,可…可我渺小得很,我做不到什么了。我只能流为……”他停顿了一下,
“算了不说了。”
这让他面露沮丧,声音颤抖。
二人喝得都有些微醺,原有睡意的叶永甲也被这酒搅的极有精神,不倦地谈着闲天,却都使吴知县兴趣倍增。叶永甲虽向来孤寂,但此刻亦推心置腹起来。
酒皆喝了干净,撤了桌子,看天色不深,吴仁运便道:“这西华景色甚佳,你我既酒足饭饱,出去走走何妨?”
叶永甲当即答应,脱了外面的官袍,出了衙门,乘上马,由南门出城。这县城外一派平原,因是春日,故青葱无限,直从脚下延伸至天最远的一线;只有东面那小洼浅泽凹着,上面建了一座方正的小亭子。
“那叫畴亭,”吴仁运一指说,“因箕子在此想出洪范九畴。”
“箕子谏纣王不听,还可隐居逸乐……我……”他朝向叶永甲,半天才舍得说出来:
“我是袁伦的亲信。”
叶永甲十分吃惊。他作为袁伦的爪牙,还能如此不设防备的与他吐露衷肠。
“你不也是推心置腹的待我吗?”吴仁运幽邃的眼睛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初到陈州,袁伦见我颇可利用,把我调到西华。他说西华背倚贾鲁河,河上那时还不太平,故多派了些兵,乃让我去掌兵马重地,以此扼制知府。”
“这些我都知道。”叶永甲仰头看天,夕阳渐至。xǐυmь.℃òm
“我帮袁伦杀过人,”他的声音不住乱抖,“就因为那人得罪了他,我带人亲手……”
他的表情稍显凝重。“我将他埋进坑里;他喊着‘救命’……喊了三次……他……”
他‘嘶’了一声,眼睛里充满绝望。
“不止一个……还有那个县尉……他是卢德光的人……我骗他杀了人……”
他从马上下来,“我还义正辞严地用律法杀了他……”
他慢慢跪在地上。
“我竟没胆了结自己,我还在想着我的志向!我是罪人、伪君子……”他的脸埋到地上,咬着牙,泪淌不止,滚到耳边;抽泣的低声哭着。每一声如针,扎着叶永甲的心底。
“你是卢德光的人……可我知道,你绝不会像我一样卑鄙,我信你比我高洁……”他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缓。
叶永甲却没有一句话用来回应。他看着夕阳,夕阳正照在清静的畴亭上,悲冷的风声正扫过他们的耳朵——他们此刻真若融为一体。
回城之后,叶永甲在西华睡了一天;他在夜幕之中频频忆起那个使人伤心欲绝的画面,他恐怕知县的绝望有朝一日将成为自己亲身的痛楚,他思前想后,但睡着的很快。
天刚拂晓,叶永甲便和寇中等见了吴知县,吴仁运面容轻松,好像昨日的事从未发生。
“同知大人,你我昨日一会,言语甚欢,方知此地有知我者也。”他笑着说,且一面拿来一枝笔,“此在下相赠之物,以示仁运之心。”
叶永甲接过笔,赶忙致谢。
“那就愿同知大人此后能来此相逢,以厚朋友之交情!”
他一作揖,叶永甲亦笑着拍拍他,便翻身上马,直出了县衙门。
叶永甲这番回程再无遇上刺客,虽是心中惊怕,仍是毫发无损地进了知府府衙的议事堂。
“叶同知真是神人哪!”卢德光大笑道,“你此番遭了刺客,应有些心惊胆战吧?”
“这倒是有,”叶永甲低头躬身,禀道。
“这必是袁伦在搞鬼。可惜没能抓获那刺客,若得了都督厅刺杀地方要员的实据,纵使给他撑腰的人再厉害,恐怕都洗不清了。”卢德光慨叹道,“不过竟教他跑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还有,那吴知县是袁伦的心腹,你可知道?”卢德光轻轻乜了他一眼。
叶永甲迟疑了几声,忙吞吞吐吐地答道:“不知……下属竟不知有此事,下次必严加防范。”
“那就下去吧。”
“是。”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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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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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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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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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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