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飞出大山,一头扎进大上海的女人,这些年究竟经历多少苦啊!
一股心酸涌上裴少白心头,他张开嘴,却又无法将那两字喊出口。
人群中的沈绍芬,拖着一个行李箱。身穿一件黑色无袖长裙的她,长发盘着,不经意间抬头张望,却楞在原地。
她看到人群中,举着纸牌的赵德胜。当她移开目光,望向赵德胜身旁的裴少白。
一瞬间,埋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记忆涌上心头,沈绍芬手里的袋子掉地上,另一只手拖着的行李箱也松开。
她捂着嘴,瞬间通红的眼眶,涌上一层水雾。
母子俩隔着人群对望,各自心头有万般思绪在翻涌。
片刻后。
沈绍芬冲颤颤巍巍的走出人群,她站在裴少白跟前,几次伸手想摸他的脸,却又几次缩回来。
那一双淌着泪,却饱含浓浓慈爱,且又有几分忐忑的眼睛,种种情绪,像是一阵风拂进裴少白心坎。
当她再一次伸出手,裴少白往前一步,抓住她颤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
有点微凉的小手,贴上脸的那一瞬间,却像似火一样温暖了裴少白的心。
他眼眶湿了,不由自主淌出泪水。
贴在他脸上的手,这时动了几下。温滑的手掌拂过他脸庞,然后两根手指夹住他耳垂,轻轻捻动。
裴少白身子一颤,他依稀记得,小时候阿妈就喜欢这样,每一次他哭的时候,她就会捻着他的耳垂,然后哼着小曲儿。
而今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裴少白再也忍不住,伸手拥抱住她。
“阿妈.……”
听到这一声阔别七年的呼唤,沈绍芬泪水直流,紧紧反搂着裴少白。
好半晌,她轻轻推开裴少白,笑着替他抹掉脸上的泪水,仔细打量着他,眼里满是欣慰。
“我的小乖乖终于长大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时常在梦里幻想着你的模样。想着如今的你长成甚样……”
“如今看到你长得这般壮,阿妈好高兴。”
一句话,却又让裴少白眼眶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波澜的情绪,呲牙一笑。
“我经常锻炼的,吃得也比较多,所以就壮了点。”
说完这话,不等她回应,裴少白又说:“阿妈,咱们先走吧,家里人都在等您呢。”
“好,我去拿下行李。”她刚转身,就看到赵德胜已经拿着她的行李,和几个袋子走过来。
裴少白连忙介绍:“这是我朋友,同我一起过来接您的,他人比较憨实,不怎喜欢说话。”
“阿姆,您好……”赵德胜拖着行李箱,手拎几个袋子,跟沈绍芬打招呼。
沈绍芬抹了抹眼角,笑着温声说道:“听你口音,是东北那旮沓的吧?小伙真生猛,有两米高吗?你跟我家小乖乖,是怎认识的呀?”
一连串的问题,把赵德胜给问懵了。
边上的裴少白哭笑不得:“阿妈,咱们打个商量,能别喊我小乖乖吗?我今年十九了,而且已经有了老婆,再过几个月孩子都要出生了。您这样喊我,不合适。”
有些情,是岁月磨灭不了的。
母子虽然将近七年没见,也未曾通过电话,可当见面之后,流淌在血液中的情,足以抵消那股隔阂与生分,自然而然的熟络起来。
沈绍芬看向他,嘴角含笑:“那我以后有外人在,就不这样喊你,好吧?”
裴少白无奈点头。
看他答应,沈绍芬脸上笑容更盛:“那现在,你给我说说,我那儿媳妇还有你阿妹吧。”
“好,到车上,我再同你讲。”
“嗯。”
三人走出机场,到停车场的时候,看到裴少白的车,沈绍芬目露惊讶,但却没有问。
上车后,母子俩坐在后座,这时沈绍芬才注意到,裴少白手上戴着的腕表,以及无名指上,那只白金宝石戒指。
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她能看得出来。外加这辆百万越野车,三样东西的价值,深深震撼了她。
百万豪车。
百万腕表。
外加一只价值不低于三十万的戒指……我的小乖乖哪来这么多钱?
震撼过后,沈绍芬心头涌上担忧,她怕他干了违法乱纪的事,这些都是捞偏门而来。
犹豫几秒,沈绍芬开口问道:“小乖乖,你还在读书吗?”
裴少白楞了下,然后摇头:“高一就辍学了,我阿妈没跟您讲家里的事吗?”
“没有。”沈绍芬冷声哼道:“那个老侯卜,这些年就联系我一次,还是上个月月底,说是同意我回家了。”
“电话里,他就说了,你已经娶了老婆,其它事一概没讲。”
提起老裴,沈绍芬满肚子怨气,要不是他,自己怎会跟子女分开这么多年?
裴少白握住她双手,温声说道:“阿爸这人就那样,您别跟他计较。其实这些年,他也很苦。您离开后,他为了我兄妹俩,辞去教书的工作,一头扎进工地.……”m.χIùmЬ.CǒM
在裴少白的阐述中,沈绍芬的情绪也渐渐平稳。然而当听到,老裴摔断腿,从此落下残疾。她反手抓住裴少白的手,紧紧握着。
察觉到她的变化,裴少白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嘴上怨恨着,可当听到自家男人出事,却又无比担心紧张。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阿妈心里对阿爸虽然有恨,但依旧有爱。
而这股爱,远远胜过于怨。
这就够了。
裴少白跳过家里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讲起他进入澄海打工,遇到林婉,然后俩人一同到福州创业的经历.……
半个小时后,听完裴少白这一年多经历的沈绍芬,满目震惊的望着他。
“四海冷冻食品公司,是你一手创办的企业?”
“阿妈也听过我的公司?”
沈绍芬点头,长吁一口气,而后面露一抹苦笑:“前段时间,有关于四海公司的广告铺天盖地,整个上海滩,大街小巷都是,我又怎会看不见!”
“我没想到的是,这样一家大公司,竟然是我家小乖乖创办的。”
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复杂:“原先我还想,在外赚到钱了,回来同你阿爸商量一下,接你们一同到上海生活。”
“现在看来,我这些年的努力,对这个家来讲,恐怕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喽!”
不过听到他这些收入都是合法的后,沈绍芬心里的担忧也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但更多的还有自豪。
自家的儿子这般有出息,作为母亲的她自然高兴。
以至于对老裴的怨气也淡不少,不管怎么说,他能把裴少白教育的这么好,单凭这份功劳,倒是可以抵消他部分过错。
裴少白微微一笑:“您的回来,就是这个家最大的圆满与收获。”
沈绍芬一笑:“我最大的收获是,你能不怨我。来时,我一直再想,你和阿妹会恨我当年,抛下你兄妹俩,将我拒之门外。”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这种强烈的念头,让我陷入恐慌,久久不敢下飞机。”
“后来我又想,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必须要面对一切,哪怕到家后,被你和阿妹赶出来,我也要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俩,慢慢修补咱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可是.……”
说到这里,沈绍芬伸手,在裴少白头发揉了揉:“可是我没想到,我家小乖乖不仅长大了,心胸也这般宽阔。不仅开车来接我,甚至一见面就给我家的温暖。”
“那一刻,我的心踏实了。”
裴少白轻声说道:“其实您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要不是我阿爸,您又怎会这么多年,有家不敢回。”
沈绍芬摇头:“他那人就这样,生气的时候,是海水都浇不灭他心头火的。当年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准备,被他冷落一段时间.……”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最要紧的事是,你可不能因为这点,跟你阿爸闹。”
“我不怨他……”裴少白笑道:“就像我姐说的,往事如烟,只要将来您跟阿爸能幸福,作为子女的我们就满足喽。”
“你姐?”沈绍芬满目狐疑:“我几时有个大女儿了?”
裴少白连忙解释:“您确实有个大女儿,那是我阿爸认的契女。但我说的不是她,而是您儿媳,她比我大五岁,所以我一直喊她姐。”
沈绍芬恍然大悟,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这个儿媳挺明是非的嘛。”
“毋庸置疑.……”裴少白咧咧嘴:“不瞒您说,我能有今天,九成原因是她功劳。她教会我许多,在书上学不到的本领,与做人。”
“不管是事业方面,或者是当妻子,当儿媳,她都能达到十分。”
“说得我越发迫不及待,想快点看到她了。”沈绍芬笑道。
“不会让您失望的。”
“自然不会让我失望,因为我在你眼里感受到爱。”沈绍芬温声说道:
“我对你媳妇并没有其它要求,只要你们小夫妻俩在一起能幸福,其余一切全不重要。哪怕她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我也能把她伺候好。”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裴少白倍感心暖:“她要是听到您这话,指定会很开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您怕是也没时间照顾她吧。毕竟您在上海那边还有生意.……”
他还没说完,就被沈绍芬打断:“谁说我没时间的?如果你们兄妹俩,不认我这妈。以及家里的经济情况,还像以前一样贫困,那我肯定要回上海。”
“因为那摊生意,是咱们家的经济来源。”说到这,沈绍芬话锋一转: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既然认我,并且又是四海公司的董事长,身价百亿,那我还有必要劳心劳力劳神吗?”
“留在家里照顾儿媳,以及我那即将出生的亲孙,比赚钱更加有意义。”
“所以我打算,回头将股权全部给你堂舅,让他象征性的,给我一百万就行了,我拿着这钱留起来,以后给我小孙孙买乃粉和衣服。”
听完这话,裴少白目瞪口呆:“您真这样想,舍得吗?毕竟那是您这些年努力的成果啊。”
“舍不得啊.……”沈绍芬一脸坦然:“但我更舍不得这个家,为了这摊生意,我已经跟你们分离这么多年了。”
“人这一辈子,又有多少个七年?尤其感受到你的态度后,现在的我只想好好陪在你们身边。”
“再说,我最初的目的是,赚钱改变咱们家,好让你兄妹俩,将来能有更好的教育。”
“但现在,我累死累活一个月,连你一天收入都比不了。那我还拼个什么劲呀?好好享受来自儿女儿媳的温暖,比跟人勾心斗角要强多喽。”
当心中的坚持失去了意义,那么也将彻底失去动力。
沈绍芬确实不舍得,放弃多年打拼出来的产业。
但也如她所讲,儿子有出息了,她自然没必要再拼死拼活。
而且,商场这个圈,是真的不好混。
如果不是为了心中的坚持,她挨不到现在的。
裴少白自然也知道,这个圈子不好走,尤其是对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讲。
“我尊重您的选择。”裴少白笑道:“不过您也没必要讲股权卖掉,您可以同堂舅讲,将公司并入我旗下的四海鞋业。”
“四海鞋业的市值,虽然不如四海食品公司,但也有将近二十亿的估值。而且今年年底,公司计划走出福建省,开拓其它省份的市场。”
沈绍芬双目圆睁:“你还有一家估值二十亿的鞋业公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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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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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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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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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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