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白身子狠狠一颤,不复以往的从容淡定,满目恐慌:“姐,我要回去。”
“嗯,我们回去收衣服。”林婉拉着他,往停车场那边走:
“我已经跟念念说了,这些天她受累点,全权负责工厂的事。至于我那个做广告的同学,我也交代好念念,让她先接待……”
听她已经把所有事处理妥善,裴少白慌乱的心恢复几分安宁。被她推进副驾驶位后,裴少白彻底缓过来,望着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的林婉。
“姐,我刚才好怕.……”裴少白望向挡风玻璃外,眼神有些恍惚:xiumb.com
“一瞬间仿佛回到十七岁那年,看到我阿爸浑身是血的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进手术室。那时候的感觉,就像刚才一样,好似心脏都被人剜了去。”
听着他发颤的声音,发红的眼眶,林婉默默握住他左手。
她掌心传来的温热,让裴少白双目恢复一丝聚焦,侧头看了她一眼,勉强一笑。
“阿爸很好强,我十四岁那年,阿妈嫌弃阿爸是个穷教书的,一辈子不会有出息。撇下我父子三人,跟个有钱人走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阿爸坐在屋檐下,望着庭院发呆的背影。那时候我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只知道他枯坐一下午,然后起身走出家门。”
“等他回来,已经是傍晚六点。那晚他跟我讲,他辞掉了教师的工作,要跟邻村的人到县城工地上班。”
“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那时起我除了读书以外,多了一个照顾阿妹的责任。以前放学的时候,我经常跟别的同学玩耍,阿爸到工地上班后,我依旧照样贪玩。”
“直至有一天,我傍晚回家看到阿妹饿的蹲在灶台前,啃着半生不熟的地瓜,那一刻我脑袋一片空白。恰巧这一幕被下班回家的阿爸看到,气得他把我吊起来打。”
裴少白呲呲牙,右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后背:“很疼,小小竹条打在后背的感觉,就像马蜂蛰了一样,一下一道痕。”
“打完我之后,阿爸坐在灶台前,生火做饭,一边默默抽着烟。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眼角有泪水。”
“你知道吗,在我心里面,阿爸一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除了我阿公阿嬷去世那年,我从没见他哭过。就算我阿妈离开,他也没流半滴眼泪。但那晚,他却在灶台边抽泣着。”
“那一瞬间,我心里所有委屈都没了。我好像能感受到阿爸内心的苦,也是那一晚之后,我好像长大不少。放学就立马回家,给阿妹煮饭。”
“甚至主动承担起地里的活,只要放学回家,做完饭吃完饭,我立马到地里除草,每天起个大早挑水挑粪浇菜。”
“至今我都记得,前几次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常常摔倒,要么被淋的满身水,要么就是一身粪。”
裴少白挠挠头,笑得有些憨:“我头一次被粪浇的满身,那会我吐的稀里哗啦。大冬天跳进池塘,洗了好久,都没洗掉那个味。然后还感冒,结果又被阿爸揍了一顿。”
“那时我很气,明明我这么乖了,为什么还要打我?可是当阿爸背着我,到隔壁村卫生所看病,看着他因为一盒药的钱,跟医生讨价还价半天,最后掏出皱巴巴的两块钱,付药钱,我瞬间明白了。”
“因为那时候正好是暑假结束,到了即将开学的时候。阿爸再为我和阿妹的学费烦恼,我满肚子怨气瞬间消失,被阿爸背着回去。”
“那晚月光很亮,在他背上的我,借着朦胧的光线,看到他头上多了不少白发。”
“我清楚的记得,阿爸是没有白发的。可是自从阿妈离开后,短短几个月,他茂密乌黑的头发,却好像在朝着发白的方向变化.……”
望着声音哽咽,眼角有泪光的裴少白,林婉满目柔情,眼神充满怜爱。
“阿爸不老,那一年他才三十五岁!可是竟然已经有白发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记得那时我暗暗发誓,要让阿爸过上好日子。”
“所以我拼了命读书,因为阿爸说过,穷人家的孩子想出头,只有努力读书,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才可以改变命运。”
“白天上学,下地干活,晚上忙完家里的活,我继续温习白天学到的知识。为了省钱,我甚至不敢开灯,只能偷摸着到别人家窗口,接着从窗口透出来的光看书。”
“在阿爸努力下,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我的成绩同样不断提升,十六岁那年,家里建了新房,我也上高三了。”
“然而就在我以为,今后家里的日子会越来幸福的时候,在我高三那天。我被阿爸一个工友拽出学校,来到医院,看着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手术室的阿爸,我全身无力,瘫软在地上。”
“那时候我特别怕,怕阿爸从此离我兄妹两人而去。”
“好在老天爷眷顾我兄妹,没有夺走我的阿爸。但是巨额医药费,却也断了我的前路。”
“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去找过去两年里,向我家借钱的亲戚。可你知道那些人怎么回应我的吗?”
裴少白眼神狰狞:“他们竟然说,从来没跟我阿爸借过钱,相反我家还欠他们的钱。”
“他们怎能这样!”裴少白声音歇斯底里:“他们借钱是我亲眼看见的,难不成还能有假?我跪下求他们,哀求他们还钱,这是救命钱!”
“可是没人怜悯我,他们无动于衷。就像再看一个不认识的乞丐.……”
说到这,裴少白笑了,只是表情有些凄凉:“好在老天爷大发慈悲,工地的老板站了出来,主动承担医药费,我阿爸这才保住了那条腿。”
“但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些人的嘴脸,尤其我那个趁火打劫,拿着一千块钱,抢占我家新房子的大伯。”
“但我也感谢他,如果没有他那一千块钱,我阿爸卧床期间的营养费肯定没找落,阿妹也不可能继续上学。”
说完这些,裴少白长长吁出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泪痕,侧头看向林婉,呲牙一笑:
“这些事,我只讲给你一人听过。就算阿妹都不知,你可不能在她面前拆我老底。”
林婉温柔一笑,松开握住他的手,放下离合,启动车子。转动方向盘,控制车子驶出停车场。
俩人回到家里,收拾好几件换洗衣服。林婉把保险柜的现金装进行李包,再打电话给阿刁,交代她这几天负责收和记市场的账,然后又给齐玲打了个电话,让她配合阿刁。
裴少白也给裴国文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刚刚到车站,连忙叮嘱他晚几天再来。至于原因,裴少白只说要回老家处理一些事,并没有把老裴的事说给他听。
小夫妻俩安排好所有事情后,连午饭都顾不得吃,带上家里的一些水果和面包,开着面包车直奔高速,朝诏安方向奔去。
“姐,你说阿爸应该不会很严重吧?”裴少白颤抖着声音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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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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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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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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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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