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娜握着笔,脖子伸得可长,去看比她大一岁的男孩的石板。
“错了!”她浅棕色的眸子带着点得意:“这里该是个X!”
这时,楼下的门板传来移动的沉闷声响,小女孩雀跃地跳了起来,脚步在木隔层上发出蹬蹬蹬的响声、
“西里西亚!”
女孩像投石器投出的石头扑去,上楼的西里西亚抱住了妹妹,亲了下她额头后,问候另一个男孩。
“学的怎样?有什么问题吗?”
已能独立赚钱养家并能与官吏谈话的西里西亚,虽然还没到帕米拉人公认的成年年纪,但已经成为弟妹们的榜样。
男孩害羞地摇头,又点头。
“数字好难记,我父亲和祖父不会,我怕也学不好。”
西里西亚边检查着他们的算术作业,边鼓励着:“没有学不会的道理!我和奇诺的父亲也不会文字。但我们能接到统计信息和分配粮食的工作,有赖于我们懂文字和算数,而这些,只要肯用功就能学会!”
“西尼西亚,让我教他们,你赶紧去忙你的公事吧!看,像我这样,大拇指、食指和小指作出像牛角一样的手势,就是5,如果你把食指伸直,无名指收起,那是6……”
跟在西尼西亚身后的另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男孩,他名叫奇诺,是排行第三的男孩,正当他详细地纠正弟妹们手势的错误时。门再次打开,进来了一个光头跛脚男人,他偏褐色的膀子上还残留着水珠。
孩子们惊喜回头。
唯一的女孩法兰娜更是大叫着扑过去:“唐尼叔叔!”
男人笑着抱起了女孩,尽管腿脚不灵便,但他将女孩抛起又接住逗她高兴。
留守家里的孩子们已经把晚餐做好了,是一碟腌橄榄菜、一块手掌大小的面包以及煮开的的鹰嘴豆。
腌橄榄菜和面包毫无争议是归最辛劳也赚最多钱的一家之主的,尽管这点仍难叫他满足,而豆粥是孩子们的,两个年长能赚钱的男孩得到了较多的一些。
“给你。”最新被收养的男孩舀了半勺豆子,将碗给了唯一的女孩。
唐尼发现法兰娜碗里比西里西亚的还多。
“她吃不了这么多!你们这些男孩子别一个个老宠着她。”
法兰娜虽然很饿,但也主动把碗里的分回给同为经济支柱的西里西亚和奇诺,然而西里西亚拒绝了:“你们吃吧,我在金沙人那儿已经用过餐了。”
“金、金沙人!”
新来的男孩惊吓了一跳:“他们的食物,吃了会拉肚子的。”
“没有!”法兰娜反驳道:“他们的牛肉很好吃,还有一种口味甜甜香香的茶。”
“金沙人的食物虽然不少看上去像是黏糊糊的烂泥,但味道还可以。”西里西亚说:“等出行禁令解除了,我带你去黛丝那尝尝咖喱,有两个金沙人想留在那工作。”
就连唐尼也语重心长对男孩说:“金沙的那群巫女帮了很多忙,面对朋友的恩情,身为帕米拉人应当要回以同样的尊重,不该随意根据传言来评价一个人……你瞧,王弟殿下此前不是就被人恶意抹黑吗?”www.xiumb.com
男孩满面通红,大声道:“我知道了。”
法兰娜和其余一个男孩收拾餐具,天性活泼的她说起了其他住客的事:“隔壁的约克爷爷过来道别,他后天要搬走了,因为他付不起房租了,叔叔,你知道哪还有便宜的地方可以住吗?”
“我帮忙问问看,让他别那么急,实在找不好的话,让他来我们家做几天客。”
唐尼想到这个曾经教过他如何扎营的老战士,要面临露宿街头的局面,有点儿悲伤。
“我们……会不会有一天又要搬走啊?”
法兰娜忧心问。
“不会。你别操心了。”
唐尼摸了摸女孩的头,但心里却很湿愁闷。
今天的面粉已经升到了6金币/斗,而家里余粮只能再坚持三天。尽管神殿有赈济,但数量太少,他拉不下这个脸去和那些失去了男人的妇孺一道彻夜排队和争抢,毕竟,他和两个稍大的少年,一周能够赚取5个银币,财务状况好于绝大多数的西区、南区人了,
明天无论如何都要买粮了,再不买,他也要买不起了。
奇诺突然道:“说起这个,我今天见到了王弟殿下!”
唐尼口中还没咀嚼细碎的面包顿时滑向喉管,噎得他赶忙大喝了几口水。
“怎么可能?不是听说……王弟殿下被刺了,重病需要休养?”
“那……王弟殿下的伤好了吧?他穿着紫色的衣服,头发真的是会发光的,和银币一样!我好不容易挤到前列……”
“王弟殿下来你那边做什么?你不是被安排去抄报各个商铺的粮价?”
“他在一家新开的店宣布粮食卖3金币/斗,好多人都往那去了。”
奇诺说:“王弟殿下稍稍出现了一会儿,后来便离开了。说来奇怪,上午还有人到那铺子打砸,后来就没听到传闻。”
他们吃完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倒不是这些孩子们不想玩,只是现在玩闹,到了明天会更饿,而且会影响到楼下休息的房东一家。
但是,第二日唐尼叫了奇诺,给了他五个银币。
唐尼老爹交代奇诺:“去那个店铺买点,家里余粮不够了。如果你能正好遇到王弟殿下,告诉他我的名字,和汉诺莎的名字。若是他多给你了粮食或者少要你的钱,你也不要声张,悄悄回来就是。”
奇诺用力点了点头,认真地把走后门当桩大事去办。
当天晚上,他没有带回任何的粮食。
唐尼愕然:“恩么回事?你没见到王弟吗?”
“见到了。”孩子闷闷道:“但他听了你要我转告的话后,让我过几天再去买,价格要便宜,还说不要声张。”
唐尼若有所思:“他真这么说的?”
“那还能假!我想过两天便宜的话,我何必今天多花钱,所以就回来了!”
面对长辈的质疑,奇诺急切要证明自己,认为自己赚钱,也是个可以纠正长辈不合理决策的大人了。
“今天价格多少?”
“哦,还是跟昨天一样,只是市场上有两家昨天标6金币/斗,也降到了5金币/斗,但比王弟的仍要贵一点。”
“但我们的粮食不够了,明天无论王弟说什么,你必须把5银币花掉,不然别来见我们!”
面对唐尼的强硬,男孩不敢再叛逆了,说了句好。
啃着面饱的西里西亚顿了顿,他对内情知道的比兄弟和父亲多得多,不过,他严格保守秘密,因为明面上,他只在为一位女老板做着管事工作。
“昨天黛丝小姐贴了告示,有一批空房子需要找租客,价格十分低廉,而且一如既往有着军人优待,可以让约克爷爷去那看看……”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唐尼立刻去敲了隔壁老战友的门。
……
唐尼步行前往南区的工作地点,他现在在靠近码头的一处垃圾场工作。
这个垃圾场,现在是用来集中处理尸体的,无论是饿死的、病死的,还是被逃亡的贵族的马车碾伤后无钱求医而死亡的,在这里都一视同仁,消融于火焰与黑烟之中。
开始是王弟殿下在西区的关照,后来陛下亲自下达了命令要求每个区对待病死的人和动物,也都必须这么做。
原本南区水手和渔民多,大多信仰风暴之主,习惯水葬,但上头下来命令,禁止这么做,全要跟信奉太阳神的教徒一样焚烧尸体,曾到过皮拉提乌行省、见识过草原鼠疫的唐尼,自然能够理解,但说服一些没当过兵的老顽固,着实费了他不少唾沫和拳脚。到现在,他背上还有块是青的。
好在,神庙的祭司们会过来举行集体祈福仪式,其中也有信奉风暴的主祭,多少安慰了家属们。
他和他的兄弟们将一车车尸体倒到抹了石灰、铺了大量柴的坑内。他们浇上了油,刚要点着火,一个同伴惊讶叫道:“快看东面!”
他们望见十余艘船的风帆从初晨的薄云里渐渐切了出来,越加清晰。
火焰起来了,那些风帆也靠近了码头。
唐尼吆喝着众人把更多的柴和油投进去,烧尸体不是那么好烧的,随时都可能熄灭,灭了,那个会计又要怀疑他们是否故意多报了柴油消耗,挪作私用。
他们中午有军里提供的一顿餐食,按要求全面清洗自身后,他们蹲在码头上吃饭,看着士兵们从船上卸货。
“这是粮食吗?”
一个兄弟愣愣道。
唐尼心不在焉起来了,他找了个退役前认得的新兵询问,这当年的新兵如今已是一个百夫长,对方回答他这是茜茜半岛运来的粮食,是王弟殿下订购的。
唐尼心里顿时吃了个定心丸。很快,就有士兵们招呼他们去有偿卸货,唐尼等人见没有更多的尸体需要焚烧,便去一间专门的浴场清洗一番后,又去码头接外快。
由于是王弟殿下的货物,尽管里面很可能是粮食,出于对给与他们工作的人的尊重,他们很是仔细。当然,也少不了互相推测一番王弟购置的粮食数量。
当天夜晚,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烤面包香味。
法兰娜冲过来,激动地叽叽喳喳着:“爷爷不走啦!而且爷爷找到了新的工作,以后要在竞技场做指导!”
奇诺过来,也说:“今天王弟那边,只要32银币/斗!而且好几个商人,卖得比王弟那边更便宜,最便宜的,似乎是一个帕米拉富商,叫但他林的,只卖16银币!”
“16银币?”
唐尼吸了口凉气,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比去年丰收时的粮商售价还要低!
“我被我的组长差使着,来回跑了二十几遍核实!”奇诺不高兴道:“就是这个价。”
他自豪地指了指门边堆放的粮袋:“我把五银币全花掉了!”
唐尼看见家里堆叠的豆类、谷物,惊讶起来。
“你这小子怎么搬得动这么多?”
“王弟看到我,跟我打了个招呼。后来有个哥哥过来,用马帮我带回来了!”
西里西亚见父亲开了酒顾不得这边,亲自担负长兄责任:“有好好感谢吗?”
“当然!”奇诺叉腰道:“我还问他怎么和他一样成为王弟殿下的保镖呢。”
西里西亚笑了:“那你可要好好努力,首先要被选入青鹫或黑狼。”
唐尼差点呛到酒:“西里西亚,他那是异想天开!贵族子弟才能进去那些连队!”
奇诺却反驳道:“不啊!那个小哥哥说,殿下请了一些人在南区广场上教授基本的读写,凡是退伍军人子女都可报名,若是烈士的孩子还能坐在前头。他叫我好好学习,如果入伍测试好,没准就能天天见到殿下!”
“那你好好学,但不要忘记工作!”
唐尼随口道,不认为坐不定的奇诺能学到多少。
他今天兴致不错,还拿出了烟斗抽起了烟,他对孩子们说:“今天大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就连女儿法兰娜,也顾不得跟他说教抽烟酗酒的事情了。
而这和乐温馨的氛围,不仅在这座两层的石造建筑里上演,更在数以万计的窝棚、木屋、神殿的赈济区域中上演。就连东区边缘的一些中产阶层,也拿出了最近收起来的精美灯具,开始在夜晚辅导孩子们的修辞和历史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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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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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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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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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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