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一点点动静,便又惊醒。
不知是第几次醒来,下意识地向旁边摸去,却是空无一物,冰冰凉凉。苏落瞬间清醒,随后不由得苦笑,习惯了赫连昱在身旁,现在分开,倒是她有些不适应了。
忘了一眼窗外,天边的星辰还闪烁在深蓝的夜色中,虫鸣阵阵,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犹豫了片刻,苏落随手抓了件衣裳,出了房门。
——
慎行正双手枕于脑后,躺在树上守夜,忽然察觉到树下有人走动,警觉地坐起,刚想动作,待看清楚了来人,便又侧回了头,慢悠悠地重新躺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若是让殿下知道,夫人就穿了件单薄里衣的样子被他不小心看到,非扒了他的皮。
待听到关门声后,慎行才重新闭上了眼睛,能深更半夜进入殿下房间,靠近殿下的,怕是也只有夫人了。
苏落进了房间后,轻轻转身,阖上赫连昱的门。随后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床边靠近。
只是走到床边,却犯了难。面前虽是一张双人的大床,但赫连昱却只靠边躺了一侧,月光打下来,连睡梦中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本是想来寻赫连昱睡个安稳觉,可现在要她越过赫连昱睡到里侧,怕是要弄出不小的动静。
苏落正迟疑不决,忽觉腰间一把拉力,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在了赫连昱身上,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凌厉异常的凤眸。Χiυmъ.cοΜ
“阿落,夜半闯入一个男子的房间,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听着赫连昱暗示满满的话,苏落眨了眨眼睛,她就不该心存侥幸,赫连昱这样的人,一个大活人闯入,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苏落顺势松开了撑着的手,将头埋在赫连昱的胸口,闷闷地道:“睡不着。”
赫连昱无奈,抱着苏落转了个身,便将苏落放在了床上。
苏落因为屡次惊醒,一到了熟悉的所在,一双桃花目已是迷离不已,赫连昱看着整个笼在他身下的女子,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意味着什么,嗯?”
尾音轻挑拉长,含着绵绵情意。
苏落一半困意,一半躲闪地打了个哈欠:“困,殿下。”
赫连昱彻底败下阵来,方才还睡不着,眨眼间便困意满满。知道苏落有意避开,赫连昱便不再为难她,重新躺了下来,将苏落拉进怀里,闭上了双目。
而苏落在被揽进怀里时,便睁开了双眼。微微抬头,便看到赫连昱紧绷着的下巴,心中情绪潺潺。
赫连昱虽强势霸道,但骨子里却是极为有教养,同床共枕了许久,在这件事上,若是她不愿,便从未强迫过她。
仔细想想,她倒也不是不愿,只是从没有想过,临了便总觉得有些突然。况且父亲中毒昏迷,她也实在没有心思考虑别的事情。
但到底是赫连昱迁就着她,苏落环上赫连昱的腰身,离赫连昱更近了些,若是父亲平安醒来……
苏落迷迷糊的想着,陷入了沉睡。
苏落醒来时,赫连昱已不在房内。
一到了白日,忧思便又汹涌而来,压得苏落身心俱疲,不愿起床,便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幔发呆。
父亲的毒,该如何是好。连南疆的医师都束手无策,她要到哪里去找妙手回春之策。这天下,还有谁,能将毒经融会贯通,破了白芨芨的毒药。
等等,南疆。
电光火石之间,苏落突然想起一件被她忘了许久的事情。他的师傅,妙义大师,似乎与南疆,有那么一丝丝的联系。
当时她问询时,妙义的样子,分明知晓南疆阵法,却语焉不详,不愿多言。
今天,她定要问问清楚。事已至此,任何一点希望,她都不能放过。
苏落匆匆洗漱之后,便牵马出城,直奔护国寺。
到了护国寺门口,连马都来不及拴,便步履匆匆地朝妙义的院子而去。
苏落刚跨进院中,便见妙义正坐在蒲团上,向面前的两个杯子倒着雾里青。
苏落一顿之后,疾步上前,语气灼灼:“师傅,徒儿有救命的急事找您,可否先推了今天的客人。”两个茶杯,显然是有客人来访。
妙义却是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苏落面前:“为师今日的客人,便是你。”
苏落一愣,他师傅,怎会知道。
“师傅……”苏落懵怔地坐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初空,到了今日,你可明白了?”妙义看着苏落,一双睿智双目,没有任何波澜。
苏落摇头,她要明白什么。
“改了命数,乱了气运,便回累及身边人,散绮如此,苏相也是如此,初空,你还不明白吗?”
苏落猛得抬头,什么?
“如若不知悔改,很快,便会到下一个。”妙义继续道,丝毫没有给苏落喘息的机会。
苏落放在案几上的手微曲,心中迷茫起来。
所以,真的是她的错吗?从前她不信鬼神,不信命运,但到了今日,所有的一切,让她产生了动摇,不得不信。
如果她执迷不悟,下一个,身畔之人是,赫连昱。
苏落没有发现,她无意识紧咬着的唇瓣,已经冒出了血珠。
苏落松开唇瓣:“请师傅明示,我该如何救父亲。”
“嫁于你该嫁的人。”
苏落只觉得一口淤血堵在胸口,嫁给赫连弘澈,还是嫁给赫连弘澈,妙义说的没错,只要她嫁了,父亲便可以立刻醒来。
若是没有赫连昱,她可以为父亲做任何事情,但现在,她不能,她不能啊。
“师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求师傅,指条明路。”苏落说着,转而跪在了一旁,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妙义闭了闭双目,到底还是太过执拗。罢了,罢了。贪嗔痴恋,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也不是全无法子。”妙义叹了口气道。
听到妙义所言,苏落惊喜抬头,亮了眸子。
“大晟之外,极北之地,有一神宫,号玄天。在那里,你或许能找到解药。”妙义缓缓开口。
玄天宫?
苏落眉头蹙起,玄天宫,她没有听说过,可这玄天二字,却是一点都不陌生,她自幼修习的阵法,便是玄天阵法,本以为是师傅的独门技艺,现在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玄天宫,是什么地方?”苏落疑惑道。
“不出世的神宫,掌天下气运,鲜有人知,但神通广大。神药谷的传承,便是玄天宫意外留下。”妙义平静地说道。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只从神药谷的两本传承之书和玄天阵法,她便也能感受到这个玄天宫的不寻常之处。师傅既然说有,她便不会怀疑。
“谢过师傅。”苏落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事不宜迟,大晟本就辽阔,而那玄天宫还在大晟之外,她怕父亲等不得。
“等等,初空。”妙义止住了苏落的动作,“玄天宫轻易不出世,飘忽不定,行踪难觅,你若想寻到,便只能独自前去,更不能让旁人知晓,你可明白?”
苏落怔在原地,沉默之后,沉声答道:“徒儿明白了。”
苏落离开后,妙义取出了床铺下刻着玄天星盘几个小字的物件,复杂交错的星图令人眼花缭乱,那萤火的星轨,已然偏移,在这青天白日里,便绽着刺目的红光。
妙义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苏落回到丞相府,已是午时。
赫连昱看到苏落归来,捋了袖子,将桌上的食盒打开:“去了护国寺?”
“嗯。”苏落心不在焉地答道。
看着苏落忧心忡忡的样子,赫连昱的眸光微缩:“阿落,可是有心事?”
“嗯?没有,殿下多虑了。”苏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接过赫连昱递过来的碗。
手指碰到赫连昱的手,苏落一惊,赫连昱的手,怎会如此冰凉,比平日里还要冷上几分。
心中惊疑,便也没有注意到赫连昱在说些什么,只大概听到:“阿落可知,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苏落没有印象,便顺口问了出来:“什么日子。”
赫连昱嘴角勾起了浅浅笑意:“霜降。”
霜降,嗯,二十四节气,她知道,过了霜降,天就更凉了,苏落嗯了一声,嘱咐道:“殿下记得添衣裳。”
“好。”赫连昱手中动作微顿,应了一声。
苏落夹着碗中的米饭,举着碗的手心处,突然觉得些微的粘腻,放下碗,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一抹微红,带着隐隐约约的药香。
苏落皱了皱眉头,猛然扯过赫连昱的胳膊:“殿下怎么了?”
赫连昱神色不变,轻轻抽回胳膊:“与慎行练剑,不小心伤到了。”
“殿下撒谎。”赫连昱的武功,她又不是不知道,与慎行练剑,怎么可能会受伤。
“旧疾在身,难免会失误。阿落以为,为夫当真是无所不能吗?”赫连昱揉了揉苏落的头,轻笑着道。
苏落抬头仔仔细细将赫连昱瞧了一番,面色确实有些苍白,可能真的是旧疾在身,并未撒谎。
苏落这才放下心来:“殿下既然有旧疾,便好好将养着,省的连慎行都打不过,丢人。”
赫连昱无奈一笑:“都听夫人的。”
用过了午膳,苏落在苏相床前坐了一个时辰,才回了院子。拉开锦被,正想休息,突然想起赫连昱说的三日之后,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三日后。
霜降,霜降鸿声切,不是什么好日子。
苏落手中动作突然一顿,霜降,是她的生辰,也是赫连昱的生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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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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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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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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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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