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明奔跑到日上中天,终于到了一处河流边,前方炊烟袅袅,应该是一座小村庄。
有村落所在,说明没被魔兵扫荡过,理应是安全的吧。
琰烟身体疲乏,弯腰在河中掬起一捧清水润了润喉咙,又用手巾蘸水擦了擦脸。
忽然有人冲她倒了一盆水,哗啦啦得水从天而降,将她从头到尾淋得湿透。
琰烟呆滞,抬手闻了闻手臂——这水还是有味道的馊水!
她一个美少女行走江湖,喊打喊杀她可以理解,泼她脏水就真的理解不了了!
琰烟转身抬眸,发现前面站着一位肥头大耳,皮肤青黑,脖颈后养着钢丝一般一撮鬃毛的矮胖妇女。
此刻提溜着一个木桶,捂住自己的唇鼻,娇里娇气得嫌弃:“哪里来的丑女人?丑得这么夜叉一样,大白天还出来吓人!”
琰烟瞠目结舌。
她这辈子被嫌弃过蠢,嫌弃过情商低,嫌弃过性情耿直,最近还有个人嫌弃她见色起意品行不端,但绝没有人嫌弃过她丑的。
就算她丑,干嘛泼她馊水,她丑吃别人家大米了吗?
琰烟轻柔的声音变得冰凉:“这位大婶,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哦。”
她这还是在仙界学会的规矩,若是按她在魔界的习惯,早就把这位胖大婶按在地上摩擦。
那长了一张猪头脸的大婶尖叫道:“我不是大婶,人家明明是小姑娘。丑就丑,你敢长,还怕人说?”
馊水沿着琰烟的黑发,滴滴答答顺着她的脖颈流入衣襟之下。
那味道,一言难尽。
琰烟忍无可忍,黑色宛如琉璃的眼珠子随着她意念一起,默默变换了颜色。她的声音陡然变软,仿佛像是在诱哄小朋友:“小姑娘,你看着我。”
那猪头大婶满不在乎得视线掠过琰烟,碰到琰烟的眼珠子后,呆呆得定住了。
琰烟:“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猪头大婶:“我叫猪头三。”
琰烟点点头:“猪头三,可以抽自己耳光吗?一百下那种。”
猪头大婶哗哗哗开始抽自己耳光。
琰烟说一百下,就真的是一百下。
为了验证自己摄魂术有没有退步,琰烟认真的开始数:“二十三、二十四、......”
数到五十多下的时候,猪头大婶的脸已经肿的五官模糊,皮开肉绽。
有猪头大婶的同伴远远看见了,尖声叫起来:“有夜叉啊!救命,猪头三被夜叉迷住啦!”
猪头三是这个妖村有名的美女,许多她的仰慕者听到动静忙举着刀叉跑出来,对着琰烟就砍下来。
一边砍,一边大喊:“哪里来的臭夜叉,打死你!”
许多刀叉剑戬往琰烟飞来,这些妖精虽然修为不算高,但对付琰烟一个还是绰绰有余,没过几招,琰烟身上被刀戬砍中,鲜血透过残破的黑色宫纱流到地上。
不一会儿,琰烟站立不住,往后倒去,后背碰到坚硬的鹅卵石传来一阵钝痛。
馊水落在伤口上,蛰得伤口犹如针扎又犹如火烤。她唇边渗血,而那位猪头三还在不停得扇自己耳光。
一位面貌如锅底的獠牙黑猪精冲她凶横得骂道:“夜叉,你快解了猪姑娘的邪术,否则我杀了你!”
其他人都喊道:“这个邪物,先杀了她,猪姑娘兴许就好了!”
獠牙黑猪精闻言,高高举起手中鱼叉,眼看就要落下,一阵蓝光闪过,鱼叉飞走,泽沐挡在琰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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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沐带着她落在渺无人烟的山涧里。
他冷声问道:“为何惹到这里的村民?”
琰烟有些怕他,但魔族人性情耿直,有问必答,否则浑身难受。
她轻声又坚定得回答:“那黑猪精泼我一身的馊水,还,还骂我丑。”
泽沐扭头望她。琰烟浑身湿透,嘴角脖子渗出鲜血,黑色宫纱衣服变得褴褛,露出鲜红的伤口。馊水让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肌肤,风一吹,琰烟疼的咬牙切齿,打着寒噤,一张脸变得煞白。
泽沐心脏一阵钝疼。
琰烟抬手,伸到泽沐面前,哭丧着脸问道:“仙君,臭不臭?”
泽沐闻言呆滞,望向琰烟泫然欲泣的大眼,他迟疑得低下头,配合得闻了闻:“有,有一点点。”
琰烟脸色一垮:“怎么办?我没带衣服!”
她现在疼的站都站不住,身上伤口还流着血。但她唯一受不了的,居然是衣服太臭了。
泽沐一阵无语。
小姑娘仿佛碰到天大的难题,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想抬手擦,发现袖子真的好臭,气得眼泪又落下来。
泽沐忙说:“琰烟,我帮你找衣服,你先去,溪水里洗一洗......”
琰烟抽抽嗒嗒:“仙君可以找到衣服吗?”
泽沐坚定点头,他一定排除万难,帮她找到衣服。
琰烟去溪水里盥洗,泽沐平神静气,指尖凝物。
过了一刻钟,他手掌上出现一件粉荷色宫裙。光有宫裙,应该是不够的,过了许久,他手掌上又出现一套白色中衣。
都是浅色的衣物,从未见过琰烟穿过除黑色之外的衣服,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穿。
不愿意也没办法,他就喜欢她穿浅色的衣服。
这是钢铁直男最后的倔强。
泽沐将衣服叠放到溪水边的石头上,少女坐在溪水里背对着他,乌发如丝如瀑,又像黑色的水藻散开在清波中,顺滑轻盈。琰烟伸出皓如白玉般的手臂,顺了顺自己的长发。
那晚,长发压在她身下,被他不小心扯到,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伸手撩开。
泽沐像是被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烫到,惊得满脸通红,忙转身躲在山石后面。
等他呼吸平顺,心跳恢复正常,琰烟已经拧干长发,披着粉荷色宫裙从长石后走出来。
她鼻尖被冰凉的溪水冻得红红的,脸颊浮上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带着微微迷离,深一脚浅一脚得走到他边上:“仙君,这衣服带子怎么系上?”
粉荷色衬托得琰烟肤色瓷白,发出夺目光彩,恍若九天玄女降世——泽沐仙君的品味,大概在太华仙山可以坐头把交椅。
可是他头一次凝出女子的衣服,在细节上还有所欠缺。
琰烟对这繁复的宫裙穿法束手无策。泽沐只好伸手,帮她系衣服上的襟带。
琰烟眼神水波潋滟,唇色朱红,一仰头正好对着泽沐的下巴。
她揉入了细碎波光的眸子,定定得瞧着泽沐的下巴,鬼使神差得向他靠近。
又想起了什么,停住了。
一股子丁香草的香味,萦绕在泽沐的怀里,他一低头,就能贴到她柔腻的肌肤。
他心脏砰砰直跳,胸中翻涌的情愫再难抑制,低头噙住那美的不像话的嘴唇。
一如记忆里的那般,销魂蚀骨。
他将她纤细的身体掐往怀里,颇有些不管不顾。琰烟被他亲到几乎窒息,过了许久才被他放过,靠在他颈窝里喘息。
泽沐惊讶得发现,琰烟身体有点烫——也是,受了伤还洗冷水澡,魔力微弱的琰烟受不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琰烟烧的迷迷糊糊,靠在他的颈边呢喃:“仙君,我没有用媚术。”
泽沐为着她委屈的声音,心头变得又酸又涩:“我知道。”
琰烟意识有些不清晰,但还是挣扎着为自己辩解:“仙君。您说我见色起意,不是这样的。在我们魔界,五百岁以后可以为自己挑夫君。”
她的纤手缓缓触到泽沐的脸庞,继续解释:“按我们魔界的规矩,我喜欢您,就可以与您春风一度。如果,您也愿意的话,我们就成亲——这是我们魔界的规矩,并非我不知廉耻。”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勉强站直身子,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魔族礼。
她声音颤抖得犹如尾音绕梁的琴弦,嘴唇被她用力抿到发白:“泽沐仙君。琰烟爱慕您,愿与您缔结连理,约以白头......仙君,您说好不好?”
泽沐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求婚;生平第一次,被人弄得心神激荡。
他张了张嘴,好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他还是咬着牙犹豫了一下。
琰烟身上的魔气翻涌,冲破粉荷色宫裙缕缕渗出。
她眼前一阵发白,四周变得渺渺落落,泽沐后来张嘴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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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一山像是一颗青螺,安安静静得栖息在一汪碧水之上。
越过那片平滑如镜的二郎湖,穿过一片落英缤纷的白色梨花林,他们站在妖王太岚宫面前。ωωω.χΙυΜЬ.Cǒm
传说中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泰一仙子和二郎神君这对爱侣决定化成山和湖,共同养育这方精灵仙妖,彼此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没想到上一届妖王是位捉狭鬼,偏偏在他们中间种了一片梨花林。
数百米白玉石阶通往一处巨大山洞,山洞顶部镶嵌一处石匾,上书“太岚宫”三个大字。石匾长满青苔,藤曼缭绕。
阿铛脚下一滑,幸亏任逍托了托才站立住。
任逍伤口被扯住,顿时疼得脸色发白,阿铛忙歉然得扶住他,讨好得问:“这里多久没来人了?地上都是青苔。”
任逍举目望去,本该是妖界最热闹之处,此刻却空无一人。不知名的杂草从玉石间隙中长出,几处灵鸟落下,啄了一些草果子后就飞走了。
任逍:“进去瞧瞧。”
任逍随着母亲瑶姬,在真正的太岚宫住过数百年,对此处地形非常熟悉,他带着阿铛先走到妖王平日办公的议事大厅里。
大厅残败,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镶嵌在正厅中堂,现在已经落了灰尘,爬上蛛丝。
中央两侧摆放的嵌大理石香木桌椅已经腐烂,残肢掉落满地,一束日光从头顶天井洞中射下,落在颓唐的家具上,照射出王朝后陨落后的萧瑟景象。
阿铛:“尊主,妖王去世后,这里就没人住了吗?”
任逍点点头:“这里的百姓最后自相残杀,剩下的不多了。”
他们开始仔细检查洞壁四周,查看是否暗藏机关。
忽然,板壁后面的通道口转出一个人,见了任逍和阿铛高兴得拱手招呼:“尊主!月姑娘!”原来是陆将军。
陆将军见任逍伤势颇为严重,忙蹙眉问起原因。
任逍将前因后果简略得跟他复述一遍,陆将军脸上十分惊讶,却也有些欢喜:“尊主,若您已将幽碧支剿灭,我们是不是可以高枕无忧?”
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任逍不置可否得嗯了一声。
太岚宫非常旷阔,他们从妖王最常接触的地方找起。
议事厅,藏书阁,法宝库,兵器殿,甚至连膳食大厅都找过了,他们一无所获。
疑问萦绕在他们心头:如果他们是妖王的话,会将水石藏到哪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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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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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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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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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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