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铛却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们的皇帝虽然规矩重,从来都是高高扬起,轻轻拍下,从未重罚你们。是不是你们想法子去看异国人了呀?”
宫女有些讪讪得笑道:“欸。”
阿铛心性活泼,近日又为这些左右两难的事烦的头疼,就准备暂且抛下这些,也去瞧瞧热闹。
为了怕肖朗发现,她穿上宫女制服,悄悄溜到御花园里去。
此刻夜幕降临,御花园挂上七彩琉璃灯。先皇神宗建造的亭台楼榭,都没有拆除,此刻被装点得美轮美奂,恍如仙宫楼宇。
鞑凼国跟乌孙国做了数十年的世仇,自太宗起就纷争不断,从未和解过。这两年也是被肖朗打怕了,终于派了特使来互通信息,是摈弃恩怨主动求和的意思。
两国交战多年,边界的百姓因为兵连祸结流离失所。说起来,也是两败俱伤。
这次鞑凼国终于主动低头,肖朗没有放过这次机会,让顾苏安排郑重接待来使,意图修复邦交。
肖朗头戴银冠,身穿家常绛纱袍,袖口和衣裳下摆用银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蛟龙。眉宇间却如水墨画上的远山,背着光,淡漠到几乎瞧不真切。
鞑凼国的使者走到跟前,离他还有好几步远,就觉得这位素有战神之名的皇帝气势迫人,令人无法直视。遂情不自禁得弯腰,行了觐见大礼。
鞑凼国使者的面目却清清楚楚得落入肖朗的眼帘。他手指轻轻在桌案上点了点,思忖着:说起来,鞑凼国国内此时正在皇权更替之际,所以这求和的时机也很微妙......
礼官收到肖朗的信号,命鞑凼国使者平身赐坐。
人们说鞑凼国的人跟乌孙国的长得不一样。
阿铛穿着宫装,站在肖朗身后的宫女堆里,以极好的视角打量鞑凼国的使者。
鞑凼国的人,皮肤在黑暗中微微发着银蓝色光芒,眼珠子却是澄黄色的,高鼻深目,却没有头发眉毛,身材纤瘦矮小,但肌肉发达,听说个个骁勇善战。
这人种,阿铛从来未见过,就有些好奇,目不转睛得看着对方。
鞑凼国使者开口,先是天上有地下无得夸了一遍肖朗的英明神武。
肖朗谦逊而不失礼貌得笑纳,然后开口慰问他们老皇帝的身体状况。又问:“不知道你们二皇子现下如何?”
鞑凼国二皇子原来在战场上跟肖朗对峙过,他虽不是嫡子,却因为屡立战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说起二皇子,使者可不困了,他立马打起精神歌颂肖朗跟二皇子的友谊。
天知道,肖朗那次把他们二皇子赶到山窝里堵了七天七夜,差点活活饿死——说起来也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那时候的肖朗在教训二皇子之后,为了给鞑凼国皇室加点戏,居然在最紧要关头将二皇子放了。二皇子仓皇逃走之前,向肖朗遥遥抱拳,肖朗将头微微一点,受了礼。
所以肖朗猜,今天这鞑凼国使者前来,是要让他们俩续上前缘。
果然,鞑凼国使者禀报,他这次来除了带着恢复两国邦交的重要任务,还另外受二皇子重托,要送一个尊贵的礼物给肖朗。
肖朗浅笑,这二皇子没负他所望,能叫得动使者,看来他在皇位继承权上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他姿态放松,往后闲闲一靠,准备欣赏二皇子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
有四位鞑凼装束的男子,缓缓推出一个巨大又精致的琉璃笼。
琉璃笼内,一位身材及其妖娆的女子在翩翩起舞,琉璃笼四周挂着的长明珠发出如月华般清澈的亮光。
这细碎的亮光落在笼内的女子脸上,女子颠倒众生的面容发出皎洁的光华。
女子迈着猫咪似的轻盈柔媚的舞步,鸦羽一般的睫毛后,迷离的视线掠过肖朗的脸庞——年轻的帝王虽然面目模糊,气质却宛如神祗——她伸出小巧的粉舌,灵活得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阿铛隐约听到四周一片抽气之声。wWW.ΧìǔΜЬ.CǒΜ
阿铛气息一滞。
这就开始了是吧。
以她不成熟的推论,这种事情以后还多着呢。
肖朗启唇,声线依旧清冽平稳:“你们二皇子的意思是?”
使者呵呵笑道:“皇上,您不知道。我们这片大陆呀,宽广无垠。在遥远的彼岸,有一国家叫异形国。在这个国家里,人和妖可以通婚,生下各种各样有趣的孩子。”
如果使者能看得到肖朗的表情的话,此刻恐怕已经被他冰冷的神情冻住了。
可是他看不到,于是无知无觉得继续往下说:“我们二皇子,花了重金,在异形国买了一位样貌极佳,性格温顺的混血美人。这位美人会简单的妖术,但又不至于不服管教......而且能繁衍子嗣哦......”
阿铛的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阿铛站在肖朗身后数米远,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凉气。
她的一颗心却被这寒气冻住了,掉入无底的深井,不停的不停的往下坠。
肖朗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他费尽心机放回的二皇子会给他这么一个礼物。
他花了三分钟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他喜欢妖邪的流言,已经传到鞑凼国去了?而且,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
肖朗长长叹口气,为自己之前花费的心血感到不值。
他想,这么脑残的二皇子都能在皇位之战中胜出,鞑凼国国运不行了。
干脆趁它病,要它命。
他抬起手,仔细抚摸手腕上绑着的袖珍连弩。
在场的大家伙儿眼神一花,似乎看到流星闪过,琉璃笼中的尤物发出尖锐的叫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使者见到这陡然变故,忙慌得站起,连滚带爬跑到肖朗前面五体投地跪下,涕泗横流,两股战战,急切得号呼饶命。
肖朗用袖珍连弩对准这使者,极力压抑怒火,直到额头微微出了一层细汗。
终究理智占了上风,他半晌才放下手:“回去告诉你们那老皇帝。割让长汝五洲,否则,半年之内,踏碎你们国土。”
声音粹了冰,沁了极北寒霜。
说完站起,头也不回得去了御书房。
使者吓得肝胆俱碎,直至此时,他还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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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汝五洲,是不可能割让的,割让了以后,鞑凼国约等于废了。
君,又无戏言。
乌孙国秣兵历马,准备用铁蹄踏碎鞑凼国。
原来神宗几个流落民间的儿子乘机举事,同时乌孙国内流言四起。
每一句,都对肖朗不利。
局势,骤然间变得拉满的弓弦一般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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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六月的时候,春花都谢了,阿铛的灵草园子花木嫣然。
阿铛却准备要告别肖朗,回天界。
她在宫中这许多年,什么妖女惑主这种难听的话传出来不足为奇。
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颠覆肖家王朝事小,若耽误任逍来人间一趟的大事,岂不是白白浪费这数十年的光阴?
而且万一,让魔界的人听到风声,任逍所有的努力不是功亏一篑?
阿铛不是恋爱脑,相信任逍更不是。
阿铛心中不舍,但也不得不萌生退意。
若最后任逍舍不得他在人间的妻子,那就随他去吧。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到最后酿成大祸。她离开她师兄妹这许多年,她想他们了。只有到他们身边,她才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尼玛,人间活着真特么憋屈。
于是在某一个夏日的午后,为战事忙到焦头烂额的肖朗,收到阿铛留给他的一封信。
他的小仙女鲜少在他面前展现文学才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墨宝。
肖朗怎么也想不到,完美无缺的小仙女,居然文笔如此催人泪下——字丑得催人泪下,错别字还特别多。
其实不是错别字,是简笔字。
阿铛呕心沥血整理的灵药服用说明书,厚厚一叠,对肖朗来说宛如天书。
肖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明白阿铛要说的话:她要走了。希望肖朗不要辜负他的百姓,不要辜负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抱负。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很美好,阿铛会珍藏起来。
期望有一天,他们会重逢。
肖朗自从登基之后,没罢过早朝,甚至没有休息过一天。
没想到妖女消失的第一天开始,肖朗就罢朝了。
他在御花园里对着阿铛养的花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他困得不行,坐着打了个盹,一睁眼,长满红血丝的双眼里滚下一颗泪珠。
泪水滴落到他年少时,割破的手背伤疤上。
伤疤已经很浅,他那时年轻气盛,如今却不是了。
肖朗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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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铛御剑飞回南屿凤停宫。
她神情哀伤,失魂落魄得飞着。好在惊鸿剑老马识途,将她带到师兄妹几人寝宫的门口。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得走过玫瑰花海,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一个挽着竹篮的黑影发现她,刚想打招呼,触到她的神情,又咽了下去。
阿铛在床榻边坐下,心中空空的只感觉到麻木和空洞,察觉不到疼痛。
她全身无力,穿着鞋子滚到柔软的被褥里,脑袋一片空白,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响起叩门声。
过了一会儿,来人见没人回应,就轻轻推开门,跨进阿铛的房间。
挎着竹篮,长着雪白的小圆脸,妩媚大眼下一颗黑痣,一袭黑衣氤氲着魔气。
这进来的姑娘,正是魔女琰烟。
有数年没见,阿铛坐起,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她。
琰烟见了她,面上写满感激,对她行礼福了福身子。魔界的人,向来自觉在仙人面前低人一等,更何况阿铛救过她的性命。
阿铛勉强打起精神:“嫂子,不必多礼。”
闻言,琰烟一张俏脸发红。开口问道:“姐姐,几日未见,怎么脸色这么差?你受伤了吗?”
阿铛摇摇头。
琰烟却及其关心她。
魔界的人都是直肠子。
恨一个人,就杀了他。
感激一个人,就要淋漓尽致得报恩。
对一个人好,就将一颗心掏出来给她看。
爱一个人,就......直接上。
琰烟上前,递给阿铛一个透明琉璃瓶:“姐姐,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喝这杯灵水吧。这灵水是我好容易赢回来的,能让你心情好,身体也恢复得快。”
阿铛接过瓶子,只见浅蓝色透明瓶子里藏着半杯透明的水,闻一闻,洋溢着不知名的花草清香,灵力在微波中闪烁翻涌。
阿铛抿一口灵水,灵力顺着她的喉咙滋润到她的灵根。
她的灵根,许久没有受到如此妥帖的慰藉了。
灵台一阵清明。
阿铛清亮的眼眸恢复些许神采,视线落在琰烟脸上:“谢谢。”
琰烟无论脑子里闪过什么念头,立马就会抖搂出来:“姐姐,失恋了吧?”
阿铛的胸口,像是被这话攥紧,登时剧痛。
琰烟带着关切的神情望着阿铛:“当时我离开泽沐仙君后,也是你这样,脸白得跟鬼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谢谢你的安慰。
阿铛摇头,勉强笑道:“不是,不是。”
琰烟却握住阿铛的手:“姐姐,别难过了。我们去找点乐子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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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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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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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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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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