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波教让乌孙国神宗皇帝的发际线,承受了空前绝后的压力。
但它的主事者,天波教教主,居然是一位仅在而立之年的温文男子。
慕天椒见了这唇部留着短须,面色青白的男子磕磕巴巴得要诉苦:“教主,我......”
教主正专心致志在泡茶,手腕微抬,慕天椒就委委屈屈得住了嘴。xǐυmь.℃òm
天波教教主:“来人,给客人看座。奉茶。”
肖朗和阿铛对视一眼,从容坐下。
天波教教主抬眸,对肖朗笑道:“谭某不知殿下降临,唐突了王爷,请肃王宽恕则个。”
肖朗表面上及其淡定,听了这话,身体微微前倾,金棕色的眸子微微睁圆:“谭教主为何如此称呼在下?”
谭教主端起茶杯,用茶盖刮了刮浮沫,笑道:“我素来听闻,朝廷有一肃王,神骏英武,气韵不凡。神宗生了数十子都比不上他一个。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虚。刚才,我让慕天椒出个考题,考的是极难的兵法。我想这天下,能回答上来,又能回答得好的,没几个。”
他品咂一口清茗,注意到肖朗没有喝茶,提醒说:“殿下,您不喝?这是极好的冻顶,不喝可惜了。”
肖朗蹙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谭教主继续说道:“殿下您自报家门说是什么西林萧家。可普通富户之子,怎可能回答得出当年鬼才徐小眉都头疼的问题?只怕您不是西林萧家,而是奈叶肖家。”
学霸不懂得藏拙吧,暴露了。
肖朗:“谭教主,天下有学知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您为何认准了我就是肃王?”
谭教主:“殿下,我若没点消息来源,您猜我会不会活到今天?”
肖朗默然。
谭教主:“殿下,对神宗朝廷而言,我们天波教犹如毒瘤。日前我得到个消息,听说神宗又派了刚刚大败紫邬国的肃王殿下前来围剿天波教。”
“我们在惊枫林里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您了,肃王殿下。”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以为你乔装打扮,出其不意,天波教却早等着探囊取物,瓮中捉鳖。
暴露就暴露吧,演戏还怪累的。
肖朗整整衣领,抚抚衣袖:“那谭教主待要如何处置本王?”
谭教主笑道:“挟持您,取靖州。”
神宗的十万大军驻守靖州,就等着肖朗一到,拿起帅印一声令下围剿天波教。
十万大军啊。
谭教主说不怵那是假的,简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可现在若把肖朗捏在手心里,那班人一定会投鼠忌器。若是分而击之,不出几个月,就能将靖州拿下。
肖朗听了谭教主的计划,内心波纹不动,甚至还有一些想笑:“谭教主,在您的计划实施之前。本王有个问题请教您,您创办天波教,举事的初衷是什么?”
谭教主呵呵苦笑:“为了什么?我们百姓啊,日夜劳作,一年四季都没有喘息之机。但即便这样,若是有个天灾,还是要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谭教主站起来,踱到窗边,负手看向窗外黑黝黝的山坳:
“不过你们王孙贵胄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你们膏粱子弟,日夜钟鸣鼎食!怎么会知道百姓稼穑之多辛?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么辛苦了,依然吃不起饭。”
他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声音微微颤抖:
“肃王。南方发水灾,百姓饿到易子而食!到这个地步了,朝廷派来的官员依然在靖州城里花天酒地。本来要乡绅富户缴纳公粮,谁知还是摊派到佃农身上去!我们没活路,不举事等死吗?”
谭教主粗粗喘口气,闭了闭眼睛,定神说道:
“肃王殿下,您在北疆浴血杀敌,为的也是我们乌孙国百姓。我佩服您是位英雄,不过恕我不敬,这次也只能委屈您了。”
谭教主慷慨激昂的话,让肖朗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
“谭教主,若本王有办法让你不费一兵一卒达成所愿,你可愿意跟本王联盟?”
谭教主冷笑一声:“肃王殿下,你们肖家的朝廷,已经腐朽到根里。您自己都只是神宗手里一个棋子。您若有办法,又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
手下败将,只有当人质的价值,哪里还有联盟的资格?
肖朗闻言,上半身往太师椅上放松得靠去,转头,用眼神对阿铛示意。
屋里的十数人,眼睛一花,还未定神,就看见阿铛的红宝石簪子已抵在谭教主的脖子边。
阿铛:“谭教主,要不您还是听听我们肃王要说什么吧?”
慕天椒哭丧着脸:“教主,您别挣扎,我们不是对手啊!”
谭教主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娘的,合着他以为的瓮中捉鳖,其实是引狼入室!
这漂亮姑娘是怎么回事?她动作怎么这么快?她不是鬼吧?
阿铛的目光落到肖朗身上,满屋子的目光也跟着她落到肖朗身上。
肖朗穿着寻常半旧的灰色锦袍,在灯光下神色从容,目光淡漠。
即便是寻常衣裳,依旧衬托得他凛然于众人,不可逼视。
肖朗端起茶,呷了一口。
太不容易了,终于轮到他也能好好说几句话了。
肖朗:“谭教主,你错了。其实,本王以前也是种过地的。”
他抬眸望向谭教主,谭教主穿着黑灰色麻衣,内衣里隐隐约约打着补丁。虽然天波教声势浩大,让神宗头疼,但这位谭教主显然还没忘记自己的本分。
肖朗:“我少年时,也种过几年地。夏天抢收,天上下着火,将身子都烫熟。流下来的汗蒸发去,衣服上一层一层的碱盐。烫伤,那是常事。”
他的目光也落到窗外的山谷上:“每日月亮还未下山,鸡叫,就下田插秧,打稻谷。一粒米一粒米的数,生怕漏到地里便宜了鸟雀。但做这些事,我心里也快活,因为有粮食吃,大家就能活下去。”
肖朗顿了顿,神情从淡漠,变成冰冷:“可就这样的日子,也没让我过几年。朝廷不想我活下去。正如你所说,我只是朝廷的一颗棋子。你一旦挟持我,我就变成一颗弃子。”
他语带讥诮,望向谭教主:“你以为他们会受你的要挟吗?”
谭教主很聪明,一下子明白肖朗所说的要害。
挟持肖朗没用,想要活下去,只能对付共同的敌人。
神宗,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他们不联盟,天理不容。
为了表达结盟的诚恳,谭教主亲自调配了解药,喂陆将军喝下去。
肖朗带着阿铛和恢复神智的陆将军,骑着骏马流星一般向靖州飞去。
谭教主和慕天椒,望着他们的身影遥遥融入夜色中。
慕天椒:“教主,您不怕他诓您吗?您不留下一个人质?”
谭教主摇头:“这位肃王,谁不知道他自小过得水深火热?我绝对相信,他和神宗此时,正是你死我活。”
他顿一顿:“这两位当中,我选肃王,有什么可值得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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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朗举着令牌,一路畅行无阻到达靖州城外。
但他却下了马,带着阿铛和陆将军,先拜会了驻扎在靖州城外的韩将军。
这世界上,除了肖朗和陆将军,谁都不知道,韩将军是先帝留下的一颗暗子。
韩将军携万人兵马,蛰伏在靖州郊区多年,一直韬光养晦,默默无闻。
他此刻见了肖朗,还未开口说话,先跪下红着眼眶磕了三个头。
韩将军是尽忠职守、劳苦功高的老将军了。肖朗恻过身子让礼,再躬身扶他起来:“老将军,这么多年,辛苦您。”
韩将军哽咽道:“太子殿下......”
陆将军忙打断:“韩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韩将军年纪大了,早就不是行规蹈距的个性。
生平最不爽的事,就是别人纠正他的错误:“老子怕那些背信弃义的孙子吗?老子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还怕他们这些个!”
陆将军急得抓耳挠腮:“您是不怕了,可我们肃王还年轻呀!”
韩将军擦了擦汗:“是老朽糊涂,太子,哦不,肃王殿下。”
肖朗摆手,让他们二位不要再在小节上拘泥。
两边落了座,抓紧时间问起靖州此次民乱的细节。
正如谭教主所言,对百姓而言,此次水灾是天灾,亦是人祸。
朝廷派下来的官员将领,手中拿捏着大笔赈灾善款,心里先想的,不是百姓的性命,而是自己能拿到多少利益。
层层盘剥下来,到百姓手里所剩无几。
官商勾结,附近米粮商家哄抬物价,百姓日子雪上加霜。就连军队的军粮,有些时候都供应不上,只能紧衣缩食。
肖朗将靖州城内,各路人马的情况问清后,宽慰韩将军许久,这才骑马踏入靖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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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州城知州王武良得到消息,和十万兵马将领胡铁心一起,一大早在城门口相迎。
左等右等,除了几位流民,连猫都没见着。
越到中午,天气越发闷热,几位脑满肠肥的官员,在日头底下足足晒了三四个时辰,才看到城门口出现两匹神驹,施施然,慢悠悠得仿佛走马踏花似的跨入城门口。
领头的那匹马上,坐着两个人。
前面坐着一位丽质天成的少女,身后坐着,双手环抱着她,又牵着马绳的,是一位气质冷峻的俊美少年。
后面紧跟着的马匹上,坐着一位铁塔似的青年将军。
都不需要比对画像,众人就能认出,这两位男子就是肃王和他的侍卫陆将军。
所以话说回来了,这少女是谁?
为什么肃王山高水远、风尘仆仆得,还要带着她?
城门口,密密麻麻站着数千位迎接肃王座驾的人群。他们脸上分毫未动,内心却已经开始疯狂得脑补绯闻八卦!
流言用神情传递,用眼神确认。
没过几分钟,广场上乌泱乌泱的官员和兵马已经明白了——
原来可怜的肃王妃在奈叶城中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为他教养孩子,跟皇室虚与委蛇。
而这位眉目俊俏的肃王,在外面已经讨了小的!
难怪他一年多乐不思蜀,连世子出生都没有上表申请进京看望妻儿!
我的天神呐,都说肃王天纵奇才,英明神武。
特么原来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男人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口!
果然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啊呸,这算是什么错误?风流是一种美德啊。
王武良和胡铁心对视一眼,满脸笑意:这下好了,大家都有共同的爱好,同流合污还不是水到渠成吗?
瞧瞧,这社会对男人就是友好,肖朗根本无需解释阿铛的身份。
大家伙儿在心里已经帮他找好台阶,甚至铺了红毯,撒上鲜花,搀扶他下去了。
王武良和胡铁心,带着一脸志同道合的欣喜,驱马迎向肖朗。
走到正对面,装作不留意,用眼尾扫视阿铛的容貌。
阿铛看着他们俩的眼神,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她转过头避开,往肖朗怀里躲去。
肖朗低声:“铛儿,看前面。”
阿铛:“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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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武良和胡铁心笑嘻嘻得为肖朗备下接风宴席。
肖朗带着陆将军参加宴席,阿铛在房间里休息。
这段时间舟车劳顿,阿铛很快就陷入甜梦乡。
等她醒来,已经月上中天,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
官府贴心得将阿铛的房间安置在肖朗卧房隔壁,她忽然听到丁零当啷瓷器摔碎的声音。
会不会是肖朗出什么事?!
阿铛飞快得走到肖朗房前,推开房门,结果发现——
肖朗喝的脸颊绯红,醉眼微殇,胸口被扒拉得裸了一大块,坐在床沿。一位眼神娇媚的美貌女子正扶着他喂水。
地上碎了一地的碎瓷渣子,可能是肖朗喝多了不小心打翻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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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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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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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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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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