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已经有些底的无量,动了动被小孩不耐烦握紧的手,略微甩了甩,果然看到小孩顶着张沾满血污的脸阴测测地望向自己。
“所以现在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无量跟着满眼傲慢的小孩,在桃院外头绕了好几圈之后就有点没耐心了,这会几乎是有些不耐烦地拍打了小孩的脑袋几下。
小孩的眼刀几乎是立刻就甩过来,但依旧不做声,扯着无量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你不知道路?”无量捏了捏手里冰冰凉凉的手,“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知道路。”
张了张嘴,小孩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但脚下步伐却依旧不停。
想到刚刚那个被小孩抓着石块捅成马蜂窝的女人,无量就有些心悸不太敢违背他的意思,这会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走。
这小孩带着无量行进的方向其实很明确,就是要往后山去。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无量还是不敢贸然阻止他。
这整个世界都是由阿一创造出来,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既如秦洵所说那样,“都是假的”,可又不完全如此。贴合无量猜想的金身像脚底的名字,还有同多年前的追云山上一模一样的配置装潢,这一切其实不难看出,这整个世界都是按照阿一记忆中经历过的事情、生活过的地方完全复刻。如果说金身像还好好供在正殿,就说明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里阿一还没有被游方找到带回来种进桃院。
那在这里就一定找不到阿一。并且自己身侧这个,也绝不是阿一。
已经迅速考虑出了应对策略,无量看了一眼身侧表情不善的小孩软声开口:“看方向你是想带我去后山对不对?不过这边的竹林被师祖布下了阵法,想要直线通过基本上不可能。所以要不我来带路?”
身侧这个明显不知道这些,步子顿了顿之后望着无量点了点头。
已经走在前面的无量,面无表情地在随身小背包里头掏了几下表示很淦。这人到底希不希望自己发现他不是阿一,如果不希望就不要总是露出一副“敢耍花招就杀/了你”的表情啊,简直有毛病!
竹林里确实被布了些障眼法,虽然只是很简单的风水局,但是破解方法饱含趣味性,没有摸清规律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很难破解。
比如这个拐弯。
无量带着小孩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又趴在地上转了两个圈才带人起身:“好了。这个地方需要往前走五步,你记得要和我保持步调一致噢。”
小孩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一…,二…,三…”无量几乎是提着小孩在大跨步,脚下大步行动着,无量的手却还在装木作样地扯衣服,“四!”
就在小孩跟着无量落地的一瞬间,无量从怀里掏出了秦渊海送给自己的铜镜,顺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就往身侧小孩身上照去。
刺眼的黄铜光线自镜中放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人身上笼罩的黑雾缓缓散去。铜镜照在无量与之相交的手上也带着灼烧的强烈痛感,那人比无量更痛,但挣扎着就是不肯松手。
眼看着再照下去自己的手也要遭殃,无量这会只能咬着牙抓着那面小镜子狠狠砸在了那人手背上。
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无量毫不犹豫地将那人猛推一把:“你下去吧你!”
面前的茂密竹林在这一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此刻正站在山崖的边缘,无量这一下直接把那人推出了崖壁。推他的这一把用了十成的力道,无量差点都要冲出去,可这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裤脚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死死拽住!
虽然无量反应够快,狠狠抠住了山崖的边缘,但因为事发突然,无量根本来不及调整倒地姿势,这会只能以一种有些别扭地侧身姿势挂在边缘。
那人的黑雾已经完全散尽,无量看着这张脸有些不可思议地倒吸了口气:“是你!”
脚下挂着的那个正是之前在山上痛击无量好几次的侏儒。
想到之前自己被他抓着脑袋悬停的感觉,无量抬脚狠狠蹬在了他脑袋上:“我可去你大爷的!”
等到甩开了侏儒,无量依靠着被灼伤的左手和只能微微用力的右手臂爬上山崖,随后看着自己没穿鞋的左脚缓缓调整呼吸。
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里面,根据时间推算双头根本还没有收徒。那么出现的这个侏儒,就一定是用了旁的法子进来这里。
如果是这样,就证明双头也有能够进来的办法,目前的局势不容乐观。
无量目前也自然不可能因为少了只鞋子就停在原地,想起之前游方说的“不论如何,你都不要松开他的手”,现在一想应该是在提示不要松开阿一的手,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到阿一,于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再次潜回了正殿。
金身像还是安安稳稳摆在供台上,无量围着道观绕了一圈,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把石锤,虽然能够提起来,但真正想要用石锤去把这座金身像砸碎似乎也不太可能,再加上无量的右手手肘还是不能使上全力,这会只好有些肉疼地从怀里扣扣搜搜掏出十来张符纸,三两下爬上供台,给金身像的各个部位都贴上。
在这整件事的行进过程中,无量记得很清楚,金身像的碎裂就意味着富豪家58口人会被灌进金水。因此金身像碎裂,无疑就是推动事件进展的重要且关键一环。即使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无量也依然不愿再等。毕竟李雪缨所用的那串铜铃是找人借来的,虽说没有明确规定归还的时间,但也给无量强调过最好是“尽快”。
于是在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后,无量便飞快地跳下了供台坐在地上穿袜子。方才因为要爬金身像,无量穿着袜子有些打滑便脱去了,这会没穿鞋的脚被冻得都有些僵硬,无量很是心疼地把脚抱在胸前搓了好一会才回过暖来。
无量躲在正殿的后堂,恰好是金身像的背后,此刻正闭着眼睛仔细感受金身像上符纸的脉络走向,半晌后她竖起右手的剑指比在鼻尖,缓缓往前推开去:“破!”
那金身像就应声炸裂开来。
这场炸裂的动静有些过大了,无量一边咳嗽一边赶着扬起的灰尘,感觉脚下的道观似乎也有倒塌的趋势。
不对啊,可从来没听说过追云观会倒。无量心下惴惴,最终还是在留在观里和离开道观里选择了后者。
就在踏出去的一瞬间,无量看见了远远挂在天边的月亮,山间迷蒙的雾气消散,周遭的环境也渐渐变成了记忆中另外的地方。
无量正站在房梁底下,身体僵直地看着那些混身冒着热气的仆从们站在自己面前,无量定睛去看果然在人群里面找到了那些奇怪的女人。此刻院中烤肉的香味充斥着无量的鼻腔,那些人往前伸出手一步两步地朝无量靠近,但无量不敢动。
头顶有什么东西缓缓擦过头顶,无量想也知道是什么人正挂在梁上。
朱红的大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他看着还挂在横梁上的女人,看着仿若行尸的仆从,绝望地跪在了地上。
无量知道他是谁。wWW.ΧìǔΜЬ.CǒΜ
头顶上挂着的,是母亲。跪在月光里的是父亲。
颤抖着往前踏出一步,无量脚下一空,本以为是深渊万丈,却在空中没扑腾几下便落了地。
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无量半天回不过神来。因为打小就是和山上的师兄弟还有师父、师叔相依为命,对父母的认知和记忆仅仅还停留在作为余书晴的时候。按理来说无量对他们算不得有太多情感或是眷恋,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心里还是空出一块。
强撑着心中的酸涩感,无量深吸口气抹了把脸,这才得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个地方对无量来说,也是再熟悉不过。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为了吴虑的事情,只不过这次就没有人再给自己留着门了。
看了眼砖瓦整齐排列的石墙,无量收拾好心情就准备去找阿一。
这次同上次进来的时间点不同,上次是正好赶上了鬼门开,因此还开了一整条鬼市。可这次整条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既没有鬼差也没有鬼魂。无量循着记忆里的方向,穿过街道通向往生河,可不论是来来回回几次都没有看到阿一的身影。
按理来说,阿一是被困在了地府之后才被游方带走,那他根本不可能去往彼岸。可这一路上都没有找见他,能是去了哪里呢。
无量有些发愁,方才之所以能够推测出下一步正确的行为走向,完全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会被完整复刻下来,而正巧那些事情都和无量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吻合。可现下关于阿一去了哪里,又究竟在地府里做了什么,却是从来没人讲过,又或者说除了当事人根本没人知道。
所以眼下该去哪里找阿一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无量缩在角落里头有些烦闷地翻找着自己的随身小背包,想要看看自己还剩下哪些可以利用的东西。可看着包里剩下的符纸和一片有些奇怪的枫叶,竟然再找不出旁的东西。
方才和侏儒在山崖边拉扯,惹得秦渊海松的铜镜都掉了下去。无量正在可惜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怒吼自无量身侧的房子传出,那声音不远也不近,可在完全空荡的街道里却格外明显。
无量几乎是腾的一下就起了身,她有预感,自己听见的声音很有可能与阿一有些关系,于是想也没想就“唰”地一下就拉开了卷帘门。
这房子是两层的设计,无量粗略一瞥之后,脚步飞快地上了二楼。果不其然,在转角的那间开着门的房间里头看见了阿一的背影。
他还是被黑乎乎的浓雾包裹着,这会听到脚步声后龇牙咧嘴就回过头来,在看清无量的一瞬又收起了戾气,瘪起嘴露出委屈的神情。
“阿一…”无量看了看地上躺倒的三个鬼魂,眼神再次放到阿一身上时却突然看见了数不清的伤痕。
对着阿一伸出手去,无量维持着动作快两步跨过地上的鬼魂就要去拉阿一的手。
眼看着两人已经触碰到指尖,无量却喘着粗气突然清醒过来。
“没事吧无量?”秦洵轻轻拍着无量的面颊,语气里满是担忧,“我都看见了。差一点是不是?要不然就…”
“不行。”无量一听就知道师叔的意思,有些焦急地扭头四处看,“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他已经替我死过一次了。李雪缨呢?那个铃铛再借我用一次,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秦洵叹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无量的后背:“那串铃铛方才不知为什么就炸成了碎片。李雪缨现在带着碎片回去给人道歉了。”
“那要怎么办?”无量看着秦洵的表情,带着丝讨好求他,“师叔你还有办法是不是?我只需要一会,片刻后我就出来。这次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会浪费时间的。好不好?”
“我不帮你,你也会找游方吧…”秦洵叹口气看着无量久久无言,最后还是不忍心看她失望,最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躺在秦洵手心的是一串铃铛手串,无量也认得这个手串,正是之前在医院病房袭击自己的脏东西戴的那个。
秦洵看着无量表情有些严肃:“这个铃铛和刚才的不同,刚才是通过做梦的方式让你的神魂进去。这次只能让你的魂魄整个进去。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会万事小心绝不逞能,一切行为都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进行。”无量看着秦洵微微张开的嘴继续补充道,“遇到逃脱不了的时候就撕碎你给我的符纸,让你强制唤我回来…”
“嗯。”秦洵点点头,“还有最后一点。事先跟你打好招呼,你答应过我的,这次是你最后一次进去,如果没有成功我不会再让你进去。你也不可以再找游方进去。”
“我发誓,我一定遵守约定。”无量罕见地老实坐正,末了还有些着急地催促他,“好了吗师叔?可以送我进去了吗?”
秦洵没有再说话,握住无量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再次将那柄凿子刺进了无量腕间的印记,这次相比上次要痛苦很多,无量在剧痛下整个人快蜷成了虾米,秦洵带着手串的手就是在这一刻拍上了无量的后脑。
魂魄离体的那一刻,无量的身体直直撞进了秦洵的胸膛。
稳稳掌住无量不让她摔到地上的秦洵表情有些难看,这会把无量还插着凿子的手腕在石桌上放好,然后开始缓慢又温柔地拍着无量的背。
“赶快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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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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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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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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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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