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师父才应道:“进来。”
“师父…”无量久久没有推开门,只站在外面继续道:“我就是想问问,无…小无量她…”
“吱呀”一下,木门在无量诧异的眼神里被里头的人打开了,目光所及只有个毛茸茸的头顶。无量后退小半步微微低头就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小孩。
秦洵木着张脸,看都没看她一眼,姿势有些别扭的越过无量走了。
师父噗嗤一下笑出声,坐在屋内端起了茶杯:“还不进来?”
“噢…”无量收回思绪快两步进了房,规规矩矩的把门关好,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手抓在一起,站在桌边罚站。
“无量她…”看着无量眉头一跳,似乎意识到这话意味不明,师父咳嗽一声继续开口道,“小孩她没事。都是皮外伤,额头上的那个缝了三针,就是小手指…”
无量把手背到身后,在只剩半截的小手指上摩擦着,有一些痒痒。其实不要紧,小手指对无量的日常生活都无关痛痒,这会房内沉默片刻,无量嚅嗫着便跪了下去。
师父没有拦她,只叹口气看她对着自己磕了三个头:“师父,二师兄他…是我…”
鼻子一阵发酸,无量的脑袋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温热的眼泪却还是倒着,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到了地面上。
“这件事。不完全怪你。但是你也有责任。”师父的语气带了些悲凉,“罢了…都是他的命数。”
“师兄!”秦洵就是在这时候火急火燎的推门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无量怔愣了片刻,随后皱着眉不着痕迹的扶了无量一把,“桃院出事了。”
无量木头木脑的顺着秦洵的力道起了身,师父像是知道发生什么一般,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你也来。”
应了声好,无量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往桃院赶,走在前面的师父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无量耳里。
“刚刚还没说完你就急匆匆走了,还在闹脾气?”师父的声音很清晰,秦洵的声音无量却听不真切,师父叹了口气,继续道:“日后无量若是醒了,便说长德是回家了,多的便不再提。”
无量跟在后面脚步顿了顿,一阵酸意涌上鼻腔,原来二师兄真的是被自己…想起师叔和师父给自己的解释“二师兄回家了”,原来都是因为自己。在这场时间的轮回里,无量会一次又一次杀掉…他。小无量长到15岁也会回到过去,二师兄还是会…无量不敢再想,有些狼狈的跟了上去。
秦洵微微侧了侧头,最后还是几不可察的放慢了步子,离无量近了一些:“她没事。”
无量怔愣片刻,还是飞快的明白了,“她”指的是小无量,这会只小声接了句:“好。”
似乎还有话说,秦洵抿了抿嘴又张开,但已经到了桃院,便将那话压下,快两步凑到了师父身边:“按照师兄的吩咐,无量的小桃树已经重新种下了,但今早我来的时候,便看到它生长的很怪异,此刻还迫害了其他弟子的桃树。”
小桃枝!断剑!是我的桃木剑!!
无量断了弦的大脑终于重新连接,慌慌张张也凑去看,就见那黑色的小桃枝此刻生出些细长的枝桠,霸道的盘踞在桃院里,生生划拉出一大圈位置,连同周围的桃树坑位都被划进了他的地盘,此刻还耀武扬威的往外冒黑气。
几个师兄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树苗,苦着张脸去看师父。
“你。”师父回身拎着无量的衣领往前带了带:“去摸摸他。”
?
无量扭了两下,把衣领铺平整,有些拿不准主意,挠着脑袋问:“摸哪个?”
师父却还是打哑谜:“你自己想。”
说实话,无量还真不知道师父的意思。那黑色小桃枝的正中心,背对着自己坐了个黑乎乎的小孩子,而那些张牙舞爪的小枝桠正是以小孩为中心往四周延展出去的。
到底,应该摸桃枝还是小孩呢。
无量看着还有继续延展趋势的小枝桠,咬咬牙,先蹲下身摸了摸盘踞在脚边的枝桠。那些枝桠虽然看起来张牙舞爪,但无量靠近后却颇有些亲昵的缠将了上来,细细密密的还有些痒,细细的枝桠在无量断了半截的小手指上磨蹭着,无量非常奇妙的从他的动作里,感觉到了一丝难过。
刚伸出左手摸了摸那枝桠,枝桠便猛地收紧,带的无量一个趔趄的起了身。
枝桠猛地一顿,突然从旁处伸出来另一根枝桠,狠狠的抽打了那带无量起身的枝桠两下,随后开始缓慢收紧。
无量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半弯着腰去迎合小枝桠缓缓的移动速度,谁知那小枝桠竟非常贴心的往上抬了些许,让无量直起了身,然后才再次活动起来。
枝桠的目的地就是中心的黑色小孩,越是靠近,小孩的哭声就越大,但不是嚎啕的哭,反倒是满含委屈的啜泣。
随着枝桠的动作,无量已经走到了最中心,她盯着那黑乎乎的小孩,一时间还有些不敢动作,赶忙回头去看师父的指示,但就在这回头的空隙,无量只觉怀中一沉,再回头,那黑乎乎的小孩已经自动自发的躺进了她怀里。
……
无量一阵无语,那小孩在她怀里扭动了一阵,最后安安静静的睡下了。那周边霸道的枝桠也随着小孩的沉睡,缓缓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松了口气,无量抱着小孩,一步一缓的回到了师父面前,却见师父笑着点了点头:“是他选择了你。”
他?
无量低头一看,只见怀中的婴孩此刻变成了一柄略微带些弯曲的黑色桃木剑,相比原先那柄,这柄细上了不少,看起来更像是毫无杀伤力的孩童的玩具。
“师父……”无量有些迟疑的把那柄木剑递了过去,“我以前那柄…”
木剑像是感觉到什么,竟微微环成了手环,紧紧箍在了无量的右手腕上。
!!!
实在是勒紧了些,无量有些惊慌的上手去扯,谁知她越是扯,那黑色的手镯越是收紧,快要勒进了无量骨头里,她吃痛的倒吸口气,那手镯的收紧力度骤停,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的隐没在了无量的手腕间,消失不见了。就是这一会的空隙,无量右手腕处浮出一颗拇指尖大小的白色小球,缓缓拉开了手腕,“咻”的一下往卧房那边飞了过去。
无量心头狠狠一跳,带着些紧张的去看师父,却见后者老神在在,还抬手捋了捋胡须。
“不必忧心。”师父打着拂尘朝无量摆了摆手:“回去等着。处理完事情,我便会去找你。”
看着无量有些欲言又止,旁边的秦洵微微偏头深深看了无量一眼,最后像是什么也没干一般,扭头就走了。
“别看这孩子对你有些冷,他心里可着急着呢…”师父话还没说完,秦洵略带警告的声音就传来了:“师兄。”
“你快回去吧。”师父摇摇头,快两步跟上了秦洵的步子。
小师叔?面冷心热?
无量想起他那天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微微泛酸,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才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无量思考至长德师兄,和微微倾斜的塔,还有,刚刚飞向卧房的小光球。无量心里清楚,师父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既然师父说了会来找自己,那便安心等着便是。
入夜。山中清净,无量一人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在细微的虫鸣声里思考问题。
总觉得有些蹊跷。自己确实是回到了过去,参与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而按照周仁和师叔的回忆,自己也的确曾在他们小时候出现过。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闭合的循环,15岁的自己会回到小时候,然后经过一段时间,再回到正常的,属于自己的时间线里。
这就更说不通了。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的小无量就是曾经的自己,但以前自己的小指并没有缺失啊,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哪里?无量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已经吹灭了烛灯,无量躺在一片黑暗里闭目养神,却惊觉有一道白光照亮了整个卧房。无量蹑手蹑脚的起了身却见那光源竟是漂浮在空中的半卷画卷!!
无量不敢伸手去接,但那画卷却忽的飘了过来,直直的停在了无量面前,然后。
他开口说话了。
无量听着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自我麻痹的躺回了卧榻,那画卷却猛地飞到了无量的枕头上,轻松的停在了无量的面前。
“失去小指的感觉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量翻过身去,假装没听见,那画卷却又施施然的飞到了无量的面前:“我知道有关你的一切,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还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无量猛地睁眼,一把握住那画卷眼睛亮的吓人:“快说。不然把你烧掉。”
“…你是土匪吗。”画卷不耐烦的扭动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无量的力道。
无量也不做声,这会一人一画僵持许久,还是画卷先开了口:“好吧…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总而言之,这次的你,当然还有我!改变了事情的发展轨迹!”
…你这个总而言之,也太总而了!!完全听不懂啊!!
画卷却似明白无量在想些什么,扭来扭去飞上了天:“每一段时间的轮回,都在我的掌控中。因为我也是参与者。”
无量有些懵懂,但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这是一卷成了精的画卷!!!
“是,也不是。”画卷还是轻松的看穿了无量的想法,开始了自顾自的自我介绍:“我呢,是一卷神奇的画卷,叫——浮世山河图。”
画卷一副,听我慢慢道来的语气,无量干脆拉过薄被遮住脑袋不想听了,那画卷却不依不挠的拱进了无量的被子里。
“别这样啊,你听我说完了,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xǐυmь.℃òm
明明是个画卷又不是什么小说,就不要表达欲这么强啊!
无量不耐烦的翻身坐起来:“那你快说!!”
画卷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耗时两个半时辰的——生平介绍。
两个半小时后,无量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还有然后????”
“最后一句了!”画卷无辜极了,一副画卷能有什么坏心思的语气,“然后我就实现了你的愿望!!没了。”
无量抄起剪刀,一把捉住了画卷阴测测道:“所以说,你是我师叔和师父的师父创作出来的,记载了各方轶事风俗的画卷。拥有一些神奇的功效,比如让别人付出代价然后实现他们的愿望。就这么个事,你讲了两个半时辰!天都亮了!!!”
画卷一哆嗦,大着胆子纠正:“不是普通的你师叔和师父的师父创作的,是你师叔和师父的,与众不同风流倜傥才高八斗…”看见无量手里的剪刀还泛着寒芒,画卷连忙收了口,迅速结尾,“貌比潘安的师父创作的!”
“你再多说一句屁话,我就把你当场剪成渣滓!!”无量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嘴角,画卷立马老实道:“你想知道的,这一切的起源,这一切的变故,都来自于你自己!你是千千万万场轮回里…”
“唯一的变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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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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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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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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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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