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在梦里出现太多次了，但是自己对于他又实在了解的太少，真的要找他问什么，也确实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干脆等自己从鬼门出来，再找他问个明白。
被各种情况折磨的天天唉声叹气的无量，不仅嘴上长出了燎泡，还罕见地发起高烧。秦洵头一次大大方方地给无量请了两礼拜的假，直接把暑假补课给跳过去了。
不仅是班主任对于秦洵的做法颇有微词，连无量也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有这么巧吗？补课结束后的第一天，正好就是中元节。
太巧了。
无量喝着白粥，第n次盯着端坐在床边的秦洵，后者叹口气，认命的放下手里的书。
“后天就是中元节了，你身体恢复好了吗？”秦洵垂头看着书封，小指细细摩擦着书脊，半分视线都没分给无量。
无量猛地点头，其实自己早就好了，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发烧而已，是师叔太过在意了，无量把碗和勺子摆好在托盘上：“嗯嗯，我都恢复好了。今年中元节我…”
“可以不进去吗？”
秦洵一句话把无量吓了一跳，无量嚅嗫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秦洵已经端着餐具托盘起身了：“算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无量应了声，看着秦洵往外走的背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心里的疑问很快就把不太妙的预感压下来，为什么师叔会知道自己要悄悄进门呢。
中元节俗称鬼节，在每年的中元节，连通阴界的门都会打开。
鬼门开，百鬼行。
所有第一年死的人，能够在这一天到人间来最后看一看放心不下的人，或者放心不下的事，之后再了无牵挂地转世投胎。
鬼差在这一天是最忙的。
他们不仅要安排鬼魂出门，同时也要在破晓之时把鬼魂都赶回门内，绝不能留下鬼魂在人间作乱。
所以这一天，秦洵也很忙。
光靠鬼差人手完全不够，所以时常会让秦洵和其他一些同道中人过去帮忙。
通常鬼门会开在很偏僻的地方，但今年不同，倒下的逐月塔变成了第二道门鬼门，不符合进出标准的鬼魂，自然会抓准这个机会，从这意外的第二道门出来。
所以今年相比于往常来说，要危险很多。
在这一天出来的，不仅仅有等待投胎转世的魂魄，还有数不清的恶鬼，在等待这一天重返人间。
恶鬼是抓不完的。
在平常的日子里，人间都一直游荡着许多不愿往生的鬼魂，积怨多了自然就会变成恶鬼。而今年这大开的第二道门，就一定会是所有恶鬼的饕餮盛宴。
无量深吸口气，看着秦洵走之前塞到自己手里的，一方绑着红线的小巧铜铃，最后还是敲响了顾十方家的门。
顾十方很快便应了声，迎着无量进门后，看着无量哆哆嗦嗦地往手腕上绕着什么。
“无量？”顾十方上手帮着无量系绳子，“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无量也不作声，只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应该不会有问题。只要顾十方乖乖呆在游方身边，游方一定会保护好他。无量颤抖着手，终于把红线的两端分别系在了自己和顾十方的腕上。系好绳结，小巧精致的铜铃在亮了一瞬后，慢慢消失在了顾十方的手腕。
等到顾十方再三保证，坚决不会离开游方身边，以及每五分钟就摇响一次铃铛，无量才安心的出发了。
无量跟顾十方到学校大门口时，余一和游方已经早早等在这里了。游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倒是余一这会表情有些凝重。
“准备好了我就从这里开口子了。”游方说的开口子，就是在靠近门的地方另外开一道口子，刚好够无量和余一悄悄进去，又不至于引来大量鬼魂，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躲开鬼差。
无量是点了头，余一却有些踌躇起来：“不能把她…我们的身体留在外面吗？”Χiυmъ.cοΜ
“不能。”游方摇了摇头，示意无量接住刚才放出吴虑魂魄的黑色方盒，“这里离门太近了，如果把躯壳留在门外，我既要照看顾十方，还要维系这道口子，如果有什么东西进了你们地躯壳反倒是麻烦。”
无量应了声“好”，然后一只手牵住余一，一只手攥着吴虑，再次朝游方确认：“我们进去之后就开始计时，十方每隔五分钟会摇一次铃铛，第六次摇响铃铛之后，我们就立刻跟着声音往外跑。”
“嗯。”游方指了指无量的脖子，“东西戴好，不要和里面的任何魂魄对视。进鬼市后，顺着数到右手边第五个铺子旁边的口子拐进去，直走到尽头再左转，遇到摆渡人一定要回答他…”
“往生。”无量接过话，“我记住了。开始吧。”
游方点了头，第一次露出了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眼皮上竖着一道灰色的疤，睁开眼睛后，是闪着金色暗光的眼球。
眼睛睁开的一瞬，面前的树下已经凭空出现道口子，气息流转间，那只金色的眼睛里彷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无量收住震惊刚准备回头，就看到那只金色的眼球在一瞬间迸射出道白光，直刺的无量流下眼泪。
“去吧。”
游方的声音很远，几人再醒来已经躺在了一片泛着紫红色的草丛里。
余一比无量先醒过来，吴虑倒是根本没有晕过去，这会老老实实地抱腿坐在两人身边，看到余一醒过来，指了指几人身后狗洞大小的一道口子：“待会你们应该要从这里出去。”
“嗯。”余一从怀里掏出个红色的珠子，“啪”的一声砸在了口子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一摊荧光色的痕迹，然后拍拍手把无量慢慢扶起身，晃着肩膀把她叫醒了。
无量刚醒的时候，神色有点迷茫，余一双手捧住无量的脸，一遍一遍地重复道：“你是…张无量，你是张无量…”
一直到无量迷惑闪烁的眼神变得清亮，余一才停下动作。三人互相确认情况后，就飞快地往最热闹的地方跑，等到三人刚到鬼市口，无量脑海里就清楚的响起了第一次铜铃声。
“这么快就五分钟了，我们得快一点，只剩下25分钟了，待会还要原路返回。”无量深吸口气，转头嘱咐余一：“我们俩千万不要和鬼魂对视，让吴虑看路就行。”
“右手边第五家铺子旁边，我记住了。”得到吴虑肯定的回答，三人便一鼓作气挤进了鬼市。
鬼市很热闹，跟人间的夜市很像，不仅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许多表演杂技的。
出现在鬼市上的魂魄，除了经营店面的魂魄是生前做了错事来抵债外，还有在鬼市游玩的一些对人间没有牵挂的魂魄。
这类魂魄通常都是看开红尘，无所留恋的魂魄。不会跟着那些放不下的魂魄离开阴间，反倒是在鬼市享受投胎前最后的时光。
所以，鬼市真的很挤。
无量跟余一低着头看着脚丫，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鞋子踩在自己脚上，无量一边发囧，一边小声问：“还没到吗？第五个铺子应该很快就到了吧！”
“快了快了，第四个铺子了，这个铺子完了，下一个就是了。”吴虑倒是没什么顾忌，在鬼市里好奇地到处张望。
无量脖子都要勾痛了，这会看到许许多多不同的腿，胖子倒很少，看来阴间吃不饱，无量在心里暗戳戳地记笔记。
快走到第五个铺子之前，无量忽然看到了一双很小的脚停在自己边上。
这脚很奇怪，这街上的魂魄通常都是挤着往一个方向去，所以无量看了一路基本上看到的都是后脚跟。但出现的这个小脚丫却是和人群反过来，脚尖朝着无量几人的方向，还没来得及打量，无量猝不及防就和一个小孩对上了眼。
那个小孩就是那双脚的主人，这会是弯下腰来，脖子脑袋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扭折，死死盯着无量，然后呐呐开口：“妈妈妈妈，我看到人类了。”
热闹的鬼市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无量心下大骇，猛地直起身，就发现身边的所有鬼魂，都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安静片刻后，鬼市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有人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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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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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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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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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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