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一向是个娴静的性子,一天到晚说不到几句话,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因为先天疾病不良于行,常年坐在轮椅上很少出门,所以姐姐的皮肤白得发光。
吴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天在姐姐身边絮絮叨叨,今天又在家做了什么坏事、出门打了谁家的小孩、捅了马蜂窝差点被蜇死……
姐姐从不会嫌弃他,就是妈妈每次见不得他找姐姐玩。
吴虑坐在姐姐轮椅边,把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靠在姐姐膝盖上:“姐姐,你说爸爸怎么又出远门了,才回来没几个月呢!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快别瞎说,妈妈听见又要骂你了。”吴忧温柔的揉了一把小少年的脑袋,“我们可是爸爸的宝贝,他怎么会…”
“停停停,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我可不是!”吴虑扁扁嘴,从他记事以来,爸妈都只喜欢姐姐,只关心姐姐。本来姐姐这种先天有疾病的柔弱的孩子,只要健康长大,父母就够开心了,偏偏这吴忧不仅知书达礼,学习成绩优异,就连医学都学的很好。在中医世家出生的母亲和中医热爱狂父亲眼里,姐姐就是家里的接班人。自己这人嫌狗不爱的,还爱顶嘴,爸妈不爱也正常,反正男孩子皮实,经常挨打也就不在乎了。
“不是这样的,小虑也是爸妈心爱的孩子,可能…不那么善于表达,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吴忧眼里充满认真,吴虑也舍不得看那闪闪发光的眸子失去光亮,只含糊的点点头。
后来,又连着过去了三个月,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吴虑倒不太在乎,现在这药园都快修好了,他一门心思就想去这玻璃房子里玩。只是妈妈因为心情不好,常常跟吴忧诉苦,惹得姐姐也天天叹气。
吴虑琢磨着要讨姐姐欢心,这天特地等到天黑在树林子里抓了一瓶子的萤火虫,满心欢喜的往家赶,只是回到家却没在门口见到姐姐的身影。
以前姐姐每天都会在家门口等他回来的,难道是今天太晚了姐姐睡了吗?吴虑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得赶紧去看看姐姐睡着没。
只是吴虑永远想不到,在这天晚上,见到了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场面。
姐姐房间的门大敞开,她失去生气地躺在床上,每天穿着的素色长裙这会掀到腰上,而裸露在外面的姐姐的双腿,已经不再能说是双腿了,遍布着青紫色的藤蔓,从她脚腕伸出来,一直向上盘满了她的整条腿。
而他们的母亲,此刻,正疯了一般去扯那些青紫色的藤蔓,姐姐没有反抗。
姐姐也不会再动了。
吴虑只能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母亲疯狂的撕扯着那些盘踞在姐姐腿上的东西,每扯开一些,姐姐的皮肤就像破碎的布条一样,被猛地撕烂。
那喷涌出来的血,刺的吴虑双眼生疼。
“你不能死…我还没种好!忘忧花啊,还没种好!你给我活着!!只有你活着,你爸爸他,才会回来啊!”
吴虑手中的玻璃瓶猛地摔在了地上,一瓶子的萤火虫,这会像分布满天的星,在荧光绿色的星光下,妈妈满脸是血的回过头来,朝着吴虑嘻嘻一笑,“还有你,还有你,哈哈哈哈哈…”
吴虑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姐姐根本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他们只是在她腿上种了忘忧花而已,姐姐是容器、是工具、是培育皿,但她永远不是爸妈的宝贝。
姐姐什么都知道,但是姐姐什么都不告诉他。姐姐每天温柔的笑脸下,撕开来是怎样的荆棘,吴虑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温柔的姐姐,护着他的姐姐,做任何事都努力做到最好的姐姐,什么都优秀的姐姐。
死了。
姐姐死了。
爸爸就回来了。
吴虑心心念念得玻璃药园也竣工了。
坐在轮椅上的吴虑,摸着自己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腿,面无表情地看着爸爸穿着一身黑色,朝姐姐的墓碑前随意地扔了一把花。
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来掀开了他的长裙。吴虑忍着羞耻,终是没有推开那面容狰狞的男人。
吴虑悲哀的想到姐姐,那个温柔坚强的女孩子,也是被这样对待吗?
爸爸似乎不太满意,也不管他的裙子是不是还掀在腰上,拍了拍手就走了。
妈妈一脸焦急,抬手愤愤地在他肩上拧了一把,随后推着轮椅就跟了上去。
吴虑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到了点,母亲会给他的腿打针。打的针,针头很粗,打进去的药,每次都像有小虫子一般一口一口啃噬他的腿。他疼,疼到骨头都发裂似的,但他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虫子在咬,是那忘忧花,那丑陋的青紫色的东西,在他的骨血里生根发芽,它们拼了命地,挤进了他的血管里,和他合为一体,同生共死。
爸爸再次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妖冶美丽的红衣女人,另外一个是一个个头很大,智商似乎不太高的…女孩子。
像所有老套剧情那样,他的爸爸,打着去国外交流医术的幌子,一次又一次地往国外跑,在那边出轨了这个漂亮时髦的女人,还生下了一个…看起来样貌可怖的怪胎。
妈妈当然声嘶力竭地和爸爸拉扯,但吴虑看来,那红衣服的女人,已经赢了。她只往那里一站,就赢了身材已经佝偻的妈妈。
没法,妈妈只能大声的骂那个怪胎,随后爸爸的巴掌雨点一样落在妈妈身上,吴虑只微笑地看着,如果不是妈妈把姐姐的头藏起来,他根本不可能苟活下来,他只是舍不得姐姐死后,也得不到安宁。
怪胎笑嘻嘻的看着吴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妈妈。
吴虑很平静,他的心已经死了。他根本不在乎这对母女的鸠占鹊巢,不在乎她们的耀武扬威,甚至根本不在乎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吴虑甚至觉得,一切也不过如此了,难道还能更坏吗?
一语成谶。
他们家真正的厄运,已经降临了。
妈妈死了,死的很难看。没有脑袋,样子非常可怕,可怕到天天和漂亮女人混在一起的爸爸,也抽出空来,给不受宠的妈妈请了法师。
这个法师吴虑很眼熟,他想起了那段,因为妈妈和漂亮女人明争暗斗,没时间管他的时光。
那段近乎放养的时光里,吴虑每天都能偷偷地外出一段时间。他常常能看到这位法师,和另外一个青年,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到药园来玩。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法师和那青年是被父亲请进了家门,他们应该是来处理有关于妈妈的怪异问题的。
吴虑想找法师帮忙,可是父亲从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靠近法师,包括红衣女人,和那个大块头怪胎。
只是上次法师连着两天来过后,红衣女人和怪胎“妹妹”也不再受宠。爸爸每天害怕的像只鹌鹑,只躲在房间里。既不再来看他腿上的忘忧花,也不去药园打点,好像在躲着什么。
吴虑也乐得轻松,没有人来掀开他的裙子,没有人再给他打针。除了姐姐已经不在了,吴虑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他记事以来,最最快乐的时光。
又过了几天,法师终于来了。吴虑都要担心法师再不来,爸爸能把自己憋死。爸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这几天,既不吃也不喝,出来的时候,快要没个人形。
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腿,吴虑自嘲着,没有人形的又岂是爸爸一个人呢?
爸爸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说要和法师单独谈话。
不知道谈了什么,吴虑只知道女人和怪胎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
吴虑不准备去管,只一如既往的去药园旁边画画。
不过那天他运气很好,碰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娃娃头小孩。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法师和青年带着的一群小孩里,唯一的那个女孩。
小女孩脏兮兮的,似乎刚在外面打了滚,白色的练功夫皱皱巴巴的,裤脚还沾了好些泥巴。和法师生活在一起的小孩,一定不会是普通小孩。
如果把这些事告诉她,也许她可以找法师来帮忙!
吴虑的心狂跳,姐姐死后,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叫期盼的心情,他希望结束这一切,哪怕是要他付出代价也没有关系。
他想找到姐姐的头,想带着姐姐的骨灰,离开这里。
吴虑还没动作,娃娃头小女孩就自己靠过来了。那小女孩似乎对他穿着的裙子很感兴趣,但他不想让这个小姑娘去触碰。这样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龌龊,不该让一个小姑娘看到。
和小女孩一起玩耍的一下午,让他久违的产生了快乐的情绪。
吴虑有些高兴的想着,明天如果再见到她,一定要告诉她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让她求求法师,帮帮他还有姐姐。
吴虑微笑着送走了因为天色晚了,急着回家的小孩。
明天,明天快点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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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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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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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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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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