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心底一直被压抑和有意忽略的情绪疯狂滋生，奇怪地缠绕在骨髓缝里。
不去想它，如影随形般难受；一旦想要仔细剖析，却又找不到痕迹。
这种异样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最强烈？
苏之柚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想起最后的比赛——那种灵与肉的信任和颤动，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胜利的荣光里，像是悸动的起点，又像是触顶前的最后一块俄罗斯方块。
她掀掀被子，又翻了回去，景吟的声音骤然在脑海里炸开：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苏之柚浑身一颤，就是这里！今晚听到“喜欢”这个词时，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渗出极致甜蜜又一阵莫名的酸涩。
——我这是怎么了？
再迟钝的人到这份上，都难免有所开悟。苏之柚不是情商极低的傻子，当一切不可能被层层排除、剥去，□□裸刨开的真心里，看似最最荒唐的理由，也就是正确答案。
喜欢。
喜欢景吟？
我喜欢景吟。
肯定地默念出这五个字，心底仿佛忽然刮了一阵狂风，迷雾消散，夜船返航。
——但这不是全部，藏于所有情愫背后的，巨大透明薄膜之下疯狂跳动的，是不知餍足的欲望，如同深渊。
曾经有过浅尝辄止的拥抱、鼻尖对鼻尖这样呼吸可闻的近距离接触、还感受过外套的体温......
今天有了紧紧相拥、十指相扣、和嘴唇碰嘴唇的亲吻。
那个吻是什么感觉？
现在能表达出来的，只有大脑的一片空白，和景吟湿热嘴唇如小鹿般的擦动。
一颗年轻的心，迸出青春躁动的某种渴望，渴望更近，渴望更深。
苏之柚及时制止了自己诡异的念头，才察觉到嗓子一阵干涸。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喜欢景吟？明明一直以来，动心的只有游戏、只有冠军的荣耀啊。
苏之柚闭上眼睛，极其认真地回忆了一遍，认识景吟以来的一点一滴。
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的，是奖杯、是无与伦比的信任、是酒吧包下的全场欢呼、是训练时难言的默契、是一次次赢下比赛后的对视、是最终胜利那一刻，景吟绽放的笑颜。
苏之柚用被子捂住头顶，无声放肆地大笑。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校赛的夺冠之路上，景吟是最关键的那一片灵魂，补全了残缺的柚子茶和自己；在职业冠军的道路上，自己不是也渴望和景吟一起拿到最高的荣誉吗？
这种揉进血液和灵魂里的荣光羁绊，已远远不能用一个简单的“队友”来囊括。近乎于直觉的触动，她对别人从来没有过，方洛朗也不行，有且只有景吟。
最后那场比赛，他们俩人万难之中彼此支撑，才赢得了荣耀。冠军、我、景吟，这三者早已密不可分、缺一不可......没有景吟，就没有校赛的冠军；没有景吟，何谈下一个冠军！
——在自己心里，景吟，和冠军的荣光，一直都是融为一体的啊！
两者紧紧地绑在一起，是苏之柚不可缺少、不惜一切追求的梦。
正因为渴望的是冠军，怎么可能不爱上景吟？
爱冠军，想赢，所以爱景吟。
......
畅快和轻松油然而起，就像解开了世界级的奥数难题。
既然知道了根源、认清了内心，接下来就只需要制定目标、一步步实现就好......
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碎片。彻底放松下来后，潮水般的疲惫席卷而来，苏之柚嘴角擒着一抹笑，意识很快被睡意深深淹没。
*
次日，天气晴，空气优。
上午9点55分，苏之柚按时抵达时代SOHO大厦。
三座椭圆形的大楼呈三角形分布在寸土寸金的西城湖岸边，高低错落，同时兼具了科技感和美感，构成了一道标致的现代化建筑风景线。
B座大厦是其中最高的一栋，在秋日的艳阳下闪烁着光辉。一楼大厅的保安小哥哥穿着制服，对进入的男男女女礼貌问好。苏之柚在大厅前台处登记了自己的姓名、电话和访问意图后，通过了闸门，进入刚好降至一层的电梯。
按下了数字29，电梯平稳上行，苏之柚从电梯镜中看到了今天的自己：
淡粉色长袖配铅笔裤，腰细腿长，显得乖巧温和。穿着舒适为主，休闲中尽量多一份从容与干净。
出了电梯，入眼就是银色硬质的“吟游电子竞技俱乐部”字样和LOGO，透过玻璃大门，隐约可以看到充满科技感的宽敞前厅，偶尔有人影来往，最远处的落地窗外——阳光和煦，白云悠悠，西城湖俯瞰碧蓝无波。
还没进门，第一印象已经瞬间深入内心：高级！奢侈！有钱！
苏之柚感慨着，往前几步，一尘不染的玻璃大门突然向两侧对开，一个穿着正式、带着金丝眼镜的女人迎了过来。
“可乐柚？”
“是我，您好。”
“我是俱乐部的经理秋别，欢迎来到吟游。”
她说着，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好奇地快速打量了一番苏之柚，礼貌而不显唐突，却又最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这边请。”
她领着苏之柚走到前厅的沙发，给苏之柚倒了一杯水。
“是还在上学吗？”秋别在苏之柚对面坐了下来。
“嗯，是的，就在附近的西城大学，今年大二。”苏之柚说，为显诚意，她回答的很具体。
秋别点点头，笑着说：“之前在私信里和你联系的123就是我，我当时还以为你是个男生呢，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哈哈。”苏之柚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前段时间有点忙，昨天刚打完西大的校赛，今天就来找您了。”
“欢迎你来吟游试训。”秋别说道，“我们一直非常、非常欣赏你，你的打法和风格跟吟游匹配度很高，等下试训相信你也会有所体会......我记得你在私信里说，有些想法希望当面聊聊？”
\&"是的。\&"苏之柚坐直身体，握紧拳头又松开，凝神郑重说道，“是这样的，我想跟贵俱乐部推荐两个人。一位我认识非常优秀的教练，她的意识和综合素质绝对堪比联盟顶尖战队的主教练，正是多亏了她我们才能拿到西城大学第五人格校赛的冠军，您应该也知道西大校赛第一含金量不低......”
“我还有一个求生者玩家的队友，主玩前锋、先知位，巅峰七阶68星，国服排名71，我们双排了一年多，配合地很好......”
“俗话说不用不知道，我知道口说无凭，所以如果您这边招募还有缺口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一个伟大的俱乐部，注定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夺冠的优秀队员！”
秋别“噗”地笑出声，在苏之柚看过来之前重新换上专注聆听的严肃神情。
“这个啊......”她推了推金丝眼镜，很是为难，“不是我不想考虑，只不过我们很早就已经定好教练了，合约也早就签了，是绝对不可能换人的呢......上次我收到你私信，还特意打电话问了老板，结果大半夜被老板臭骂了一顿呢。”
说到这停住，慢悠悠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只见苏之柚秀眉皱了起来，一副失望又愧疚的样子。秋别这才继续说道：“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经理，实在无能为力呀。不过今天我们老板刚好在呢......要不你自己去跟她说说？”
苏之柚一愣。
“虽然我们老板很严厉、不太好说话、动不动就骂人。”秋别拍了拍苏之柚的肩，一脸诚恳，“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想必说话比我管用......咳我是说，你游戏打得比我好，我们老板可最惜才了。”
苏之柚一言难尽，迟疑着站起身：“那、那我去试试？”
秋别闻言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老板让你5分钟后过去，我先带你参观一下俱乐部吧。”
电梯和大门位于整层楼的中心，进门则是一个环形走廊，串联起整片空间。从前厅沿着走廊往右，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开阔的活动场地，十几米宽的全屏落地窗采光极好，窗外视野开阔，甚至还能看到一望无际西城湖远处的画舫游船。
一排看着弹性十足的柔软大沙发有秩序地摆放着，旁边弧形的大吧台上更是尽有尽有：咖啡机、冰箱、多款饮料、水果、以及堆满了整个超大型零食架的诸多零食。
“这里是我们的休息区。”秋别欣赏着苏之柚的目光，“节日可以做活动，想在这里睡觉也是没问题的。”
“居然没有苏打水、柚子茶和可乐。”苏之柚扫过饮料，仔细辨认后说出心声。
——这是她最爱喝的三种饮料，不然为什么要用这些取名字？琇書網
“......咳，我今天就让人补上。”秋别哽了一下，接着说，“等队员招募齐，会做全员问卷调查，每个人喜欢喝的都会有。”
继续往前，下一个大房间内，6张桌子整齐堆放，周围三面是透明的食品架和碗筷餐盘等，没到饭点这里还是空的。
秋别扬了下头，“餐厅，提供一日三餐和宵夜。”
“福利真好......”越是在生活上对员工越好的老板，往往在业务上对员工要求越严格。
“然后这边是健身房。”
餐厅再往前几步，消耗卡路里的地方到了。健身器材一应俱全，跑步机、举重器械、瑜伽垫、健身球等等，看着都是崭新崭新的，秋别领着苏之柚进去参观了一圈。
接着，过了健身房和洗手间后，就从生活区进入了工作区，肉眼可见地人多起来。
“这侧开始就是训练室、一些会议室和办公室了。”
秋别指着前方挂着“主训练室”、“备用训练室”、“战术会议室”、“培训间”、“教练办公室”等标牌的房间，说道，“你现在属于访客，只能站在外面看看，不能进去。”
“我明白。”苏之柚点头。
这一侧的大部分房间都关着门，只有主训练室是玻璃门，苏之柚好奇地小心往里望了望：四排崭新的白色电脑桌、最新款电竞椅、苹果高端配置台式机、手机支架、手机散热器......每个桌上还有一个摄像头。
最里面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看着像高中生的瘦高男孩，一边举着手机打游戏，一边和一个背对着玻璃门的女生说话，女生带着一个十分夸张的渔夫帽，将整个头遮得严严实实；他们俩人旁边，站着一个教练模样的干练男人，不时拿着本子记录着什么。
这个女生给苏之柚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都是最新的设备，顶配。”秋别说着，继续引着苏之柚穿过一堆会议室往前走，“每人还会配备当前比赛指定的那款手机。”
职业联赛里的手机都是赞助商款，必须提前适应手感。
“手机不打游戏的时候也能用吗？”
“当然，在俱乐部期间，那就等于是你的资产。”秋别说。
终于，他们停在了最后几扇紧闭的房门前。
秋别指了指唯一一个没有挂标识的房间，用眼神示意苏之柚，笑得有些古怪，“到了，老板就在里面，去吧。”
“......好的。”
苏之柚目送秋别离去后，不再细想，深吸一口气，颁奖时景吟在聚光灯下凝视自己的那一幕浮现在脑海，勇气瞬起。
——礼貌敲门、推门而入。
整洁而不失档次的办公室透露出主人良好的修养，办公桌后，一张宽大的电竞椅背对着门，只能看见黑色扶手上搭着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正有韵律地轻敲着。
随着苏之柚脚步停住，电竞椅后响起一声低笑，椅背转动180度，一个长发披肩、气质极好的女人站起来，朝着苏之柚伸出手：
“你好，可乐柚。介绍一下，我是吟游俱乐部的董事长兼CEO兼主教练，景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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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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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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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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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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