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没喝过?”家入硝子十分贴心地分了一小杯给阿黛尔,“感觉怎么样?”
阿黛尔小心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很不错。”
“新人,日本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当时的家入硝子失笑道,“你要慢慢品味,看我给你示范。”
阿黛尔其实原本不喜欢喝酒。她的父亲在饮酒上给她树立了一个坏榜样,让她下意识地十分排斥酒类。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在她的家乡能喝到的大部分只有小镇人自己酿的粗糙烈酒,因此来到日本后,她喝到全新口感的烈酒竟然并不感到排斥。
阿黛尔不是那种会喝酒上脑的人,而且不容易醉,因此可以成为喝酒时很好的聊天对象;而且她这样的身高在大一点的bar里也不容易遇到骚扰,家入硝子可以很放心地和她结伴而行。
不过今天喝酒并不只有他们两人。
“你竟然真的来了。”家入硝子戏谑地看着出现在吧台上的五条悟。
“我也需要放松嘛,我都已经脚不沾地到处跑了三天了,好累哦。”
“你又不会喝酒,二十七岁的男人还喝起泡苹果汁会被小孩子笑话的。”
“我把柠檬片扔进果汁里看起来不和你们的差不多了吗。”五条悟举起了手里的果汁。
硝子放弃了和五条悟沟通。
阿黛尔在一边看着斗嘴的那两个旧识,轻轻晃着酒杯里的冰块。
“阿黛乐,你在喝的是什么?”五条悟见硝子拒绝和他讲话,干脆转到了她那边,好奇地盯着她手中无色的酒液。
“斯米诺伏特加,家入小姐的老板朋友特供给我们的。”
“诶,伏特加吗,阿黛乐不兑饮料或者汽水吗?”
“我不喜欢甜味的鸡尾酒,有点奇怪,会不小心喝多。”
“嗯嗯,明白了。”五条悟笑眯眯地说着,开始拿手边的炸薯条,一根根塞到嘴里,咔吱咔吱地嚼下去,“所以阿黛乐是节制派的。”
“所以,悟,你最近都在干什么?”沉默地喝了一会儿,硝子突然问道。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干活咯——我都说了,最近三天我飞来飞去脚都没着地过。”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除了那些任务以外,你究竟在干什么?”
“硝子真不贴心,你看看阿黛乐,看我一直忙就会给我发‘五条老师,不要忘记吃晚饭哦’,你就只知道问我去干什么了。”
阿黛尔拿着酒的手突然一顿。她干过这种事吗?
她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记录,发现一周前她还真干过,原因貌似是她看到六点半的时候五条悟回到高专的办公楼,九点半又匆匆离开,就猜到他应该哈没来得及吃饭,于是就发了这条信息。
类似的信息整个暑假里她似乎发得不少。当初这么做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回过头来,就觉得自己好像管得太多了.......
硝子猛得灌了一口酒,然后低声说道:“你发现他的踪迹了?”
阿黛尔一愣,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那个在高专里禁忌的名字,曾经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的同级生。
那还是硝子告诉阿黛尔的。那次硝子与她出来喝酒,罕见地有些微醺,点了支烟就打开了话匣子,她聊工作,聊到那些因为暗恋她所以假装生病去医务室的男人,聊那些被她亲手处理的尸体,那些曾经活着的咒术师一动不动躺在她的解剖台上,有些是她的前辈,有些是她的后辈;然后又聊到过去的事情,怎样拿到医师资格证,怎样熬夜背书,怎样在高专里度过她最后一年学生生涯。
“我们以前有三个人。原本咒术界的两个特级,都在我们那一届里,”硝子说这些的时候微微闭着眼睛,烟气棉絮般从她的嘴里吐出,“他们两个经常一起出任务,然后,有一个第三年的时候离开了,成了诅咒师。”
总之,阿黛尔零零散散地了解到了这三个同级生的故事。也是从这个故事里,她从侧面了解到咒术师的工作是怎样摧残着人的生理与心理。
“我猜对了吧,你之前一直围绕着宗//教捐款作搜索关键词,真的找到了吧?”硝子继续问道。
五条悟一声不吭,他闷闷不乐地用叉子拨弄着薯条,然后突然抢过阿黛乐手中的酒。
“哎——五条老师——”
“我要醉了。”五条悟皱着张脸,咕咚一声吞下了一口伏特加,“所以硝子的问题我也听不懂了哦。”
家入硝子的脸上顿时显露了“想杀了五条悟”以及“想同情五条悟”这两种迥然不同的表情。
“伏特加没有兑水,但是加了冰,不习惯的人可能会想吐.....”阿黛尔说道。虽然她也不知道说这个有什么用。
“没事,反正要完了。”硝子的表情彻底转换为空白。此时的她不再是高专里那位成熟稳重的校医,更像是一位手足无措的女高中生。
“......怎么,五条老师酒精过敏吗?”
“不,他有了无下限以后就不怎么生病,但这是他想让自己‘生病’,”硝子的语气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是那种喝一口就,就.....醉酒后他——”
硝子刚想解释一番,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紧急伤员?今晚不是没人在出任务了吗?哪来的伤员?”
“......行,等我半小时。”
家入硝子挂下电话,面色凝重地看着阿黛尔。
“有紧急任务,悟得麻烦你等会儿带回去了——他醉酒后比较招人烦......”
“呃.......没问题?”
阿黛尔不相信有人能仅仅喝一口伏特加就醉倒。但她相信硝子。
“如果他不肯动的话,到时候直接把他扛回他宿舍去就好了。”硝子一边收拾桌上的包,一边快速说道,“如果他说什么胡话,都不要理他,扇他一巴掌也行——过了今晚就会好的。”
“好......”
“拜托你了。”硝子郑重地握了握阿黛尔的手。
阿黛尔看向坐在她旁边的五条悟——他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五条老师?”阿黛尔尝试着叫了一声。
五条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懒懒地趴在吧台上。
“五条老师?”阿黛尔又叫了一声。
这回五条悟终于给反应了,他抬起脑袋,似乎是觉得视线受阻,便一把扯下了眼罩,露出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
“阿黛乐?”他神色迷茫地叫道。
这么快就上头了?阿黛尔有点不敢相信。
“嗯,五条老师,你喝醉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花了一两秒理解阿黛尔的语言,五条悟迟缓地点了点头:“嗯,回去。”
于是阿黛尔小心地把五条悟从椅子上扶了起来,一边结账,一边留意五条悟的动向。
醉酒的五条悟比平时要安静不少,像一根沉默的电线杆一样立在人堆里,乖巧得仿佛一个极巨化人偶。
“好了,我们出去咯。”
五条悟安静地跟在阿黛尔身边,走出了居酒屋的大门。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搞。阿黛尔想着,突然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
“要那个。”五条悟指着街对面的便利店。
“什么?”
“冰淇淋。草莓冰淇淋。”五条悟口齿不清地说道。
阿黛尔仔细一望,发现便利店向外展示的冰柜里似乎真的有粉色包装的草莓冰淇淋。
这就是六眼的能力吗。
“五条老师,你刚刚喝了三杯冰饮料,确定还要吃草莓冰淇淋吗?”
“草莓冰淇淋。”五条悟眼巴巴地望着她。
阿黛尔叹了口气。
“......那你在这里先等着,我买过来给你好吗?”
五条悟点了点头,然后在原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身体在夏末的夜风中微微有些发抖。
阿黛尔脱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五条悟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乱跑。”
结果买好冰淇淋回来的阿黛尔发现五条悟不在原地了。
理智告诉阿黛尔就算醉酒的五条悟也肯定有自保的能力,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现在这个脑子似乎不太好使的五条老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xiumb.com
她沿着街道扫视了一圈,最终在一个小巷口子看到了五条悟。
高高的白发男人披着阿黛尔那件于他而言略有些短的外套,仰着脑袋,冲巷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吐舌头。
“略略略!略略略!”
阿黛尔过去才发现巷子里面是一个蝇头咒灵,早在发现五条悟的时候,它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如今这位醉酒的最强咒术师对着它吐舌头,它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更害怕一点还是直接选择自/杀算了。
阿黛尔扶额。“给,你的冰淇淋。”
被手里凉飕飕的触感冻了一下,五条悟猛得转过头,突然对阿黛尔露出个笑容来:“谢谢阿黛乐!”
摘下眼罩的五条悟是很致命的,他的五官似乎拥有自动施展魅力的咒术;而这样子的人再笑起来那就更致命了。
只可惜现在这个五条悟是醉酒的五条悟,原本就不算大的心理年龄可能已经下降到负数了。
阿黛尔轻柔但强硬地把住五条悟的肩膀给他转了个方向,将他往街道的方向推过去。
夜晚的路面上很难打到计程车。阿黛尔回过头,却发现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五条悟已经打开了那支草莓甜筒吃下了半根。
五条悟腮帮子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眼神无辜地看着阿黛尔,根本没发现嘴角已经沾上了一大块冰淇淋渍。
阿黛什么都没说,从兜里掏出纸巾。
“稍微低点头。”
五条悟小朋友低下了头。那双蓝色的眼睛在背光的环境下依然清透得仿佛无杂质的湖水,而白色的睫毛就像在眼下投出一片细碎的树影。
“别动哦。”阿黛尔摸到对方的后脑刺手的发沿,轻轻托住,接着便用纸巾擦掉了那些奶油渍。
“阿黛尔。”五条悟突然说话。
他没有用罗马拼音的方式叫阿黛尔的名字,而是用了英语里的发音方法。发音准确流畅,明显是认真学过外语的人。
“嗯?”阿黛尔收起纸巾,询问地看着眼前的人。
距离足够近,阿黛尔的手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但与此同时,她也能看到那双眼睛里传递出来的,难以解释的失落。
“你会陪着我吗。”五条悟低声咕哝着,语气犹豫。
陪着是什么意思呢?阿黛尔想不明白,但她知道醉酒的人都是脆弱的。
“嗯。我会的。”
“......我不想让硝子知道是因为,我害怕,万一我真的动手杀了杰,她也会难过的吧。”
焦虑的情绪毫无阻挡地从那张脸上传达出来。
向来自信的最强咒术师也会有犹豫的、痛苦的时候。
“但我也不想一个人去。我害怕又像上次一样......”
“我明白。”阿黛尔说着,突然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在那白色的柔软发顶上吻了一下。
“我会陪着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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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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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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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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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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