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事长办公室坐了一会,他已经准备告辞。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客套话,一边在心里掐表,在他忍无可忍的倒数两分钟前,少年的目光忽然被旁边陈列架的一样东西吸引。
“啊,这个是我们学校历年来的宣传册。”理事长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介绍道。
迹部景吾点了点头,他走到架子前,从五颜六色的宣传册中,准确地挑出来那天在书房看到的一本,随手翻开。
理事长如数家珍,“这一本是今年学生会出版,拍的还不错吧?”
“嗯。”
少年随口应了一声,往后翻了几页,跳过大段官方又无聊的介绍词,看到理事长口中“今年特别策划”的照片。
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他怔了一下。
“学生会……?”
少年神色渐渐阴沉下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低气压。
纸张边角在手里变形,迹部景吾摩挲着照片里的画面,冷冷地问,“在哪里?”
回到东京后,很长一段时间,迹部景吾不断地复盘海边度假的每一个细节。
那些说来巧合的片段,组成了一场奇怪的相遇,他遇见那个人,却在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她之前,就已经分道扬镳。
他曾许多次自问,是否自己当时太过傲慢?
但其实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是如出一辙,无论他当时怎么做,她也不会为他停留。
那个人冷淡,疏离,难以讨好。
即使在陌生的海岛上,每天也有一堆男生热情地围绕在她的身边,但是她只将他们当做消遣,接受每个人的邀请。
漫天烟火的海面上,她也吝啬笑容,只是转头在烟火轰鸣声中说了一句“喜欢”,轻飘飘的,神色像是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薄雾,无法看清她的真实心意。
……
他从来不知道她能笑的如此柔和。
少年攥紧手里的纸张,画面上的女生在阳光洒下的枝叶间,细碎的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勾勒出几分轻柔笑意。
她如此专注地注视着别人,在他陌生的地方、不认识她的时间里。
迹部景吾的视线往下移,看见那个她从未告诉自己的名字。
七海爱莉。
他在心里默念,每个音节都夹杂着恼聒而讽刺的怒意。
“学生会在哪里?”
他压抑着怒火,第二次问。
踏上寂静的走廊,身后是校职人员滔滔不绝的介绍声音,迹部景吾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推开一扇扇门,看见空无一人或是惊愕的表情,自己也觉得可笑。
——为什么要去找她?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是期待居多还是被戏耍后的愤怒的占据上风,在骤然浮现的真相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想见到她。
无论忍足侑士怎么开解说“旅途的爱情应该停在原地”,无论他有多生气她不告而别的行为,甚至一直让他误会身份也不解释,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
但他想见到她。
短暂的风景没有让她停留,却将他困在原地。
走廊的最后一间办公室,说不清为什么直觉作祟,迹部景吾越过正在介绍别的功能教室的校职人员,推开了门。
满室的阳光往外倾泻。
在秋日盛放的光线里,她仰起脸,带着生动的笑意专注地凝视着别人,微光勾勒着她弯起的唇角,一瞬间让人觉得刺眼无比。
迹部景吾觉得恍惚,他想,原来她是这样的。
他手机里也有一张关于女生的照片,是那天买纪念品时,在步行街被游客纳入镜头的短暂片刻。他去跟游客交涉,骗她说已经让游客删掉照片,实际上是要来了备份。
镜头里的女生当时正侧头打量着橱窗的商品,露出冷清的侧脸。
淡漠的,漫不经心的,近在咫尺却难以触及。
“怎么?本大爷打扰到你们了吗?”
回忆与现实交织的画面纷杂而惹人心烦意乱,他终于无法忍受,冷冷地开口打断。
那个骗子这才转头望来。
她的表情带着明显意外的惊讶,如果迹部景吾没有看错,他甚至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恶劣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玩笑意味。
“迹部君。”
柳生比吕士先跟他打招呼,礼貌地朝门口走来,宣誓什么主权似的挡住他的视线,“在参观学校吗?”
“嗯。”
“有什么需要帮忙?”
“没有……”迹部景吾的理智稍微回笼,正要说些什么时,身后的老师总算发现金主不见了,匆匆跟上来。
少年想了想,改口,“或许,可以请两位介绍学生会。”
“什么?”
老师刚刚赶到,摸不着头脑地问。
迹部景吾捏着海报,往右手掌心拍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扬起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嚣张笑容:
“这两位不是正好是贵校学生会的代言人吗?”
……
在金主面前大献殷勤的工作显然轮不到爱莉,她慢吞吞地跟在一长串校领导身后,偶尔跟旁边的柳生讲两句悄悄话,就会察觉到前面有锋利的眼刀扫来。
她全当没有看见。
柳生比吕士的性格比她更加冷淡,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心情如何。
但迹部景吾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他嚣张又自傲,应酬这种事情的时候,眉宇间皆是不耐烦的浮躁,爱莉都觉得他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她在后面幸灾乐祸,不知怎么又被迹部景吾抓了个正着。
少年顿下了脚步,身后一群人都忙不迭地停下。
“迹部少爷?”
“……”
迹部景吾终于忍无可忍,无视了旁人困惑的视线,径自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最后面的女生,他垂眸,眼神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
“你很眼熟,”他收敛了神色中的少年意气后,显出几分天生的威慑,声音冷淡又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磁性,不知是寻仇还是调情: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下课铃声响起。
走廊涌出人影,有人注意到校道上的阵仗,纷纷聚集起来,趴在围栏往下望。
换教室的人也悄悄在教学楼门前,探出好奇的视线。琇書蛧
一时间,视线强烈的集中了过来,比起搭讪,更像是某种逼问的手段。
迹部景吾好像天生就享受众人的目光,他不以为意,微微抬了抬下巴,矜傲地等待女生的回答。
女生却没有流露出不知所措的姿态。
她刚才正在跟柳生比吕士说话,闻言只好转过脸,对上迹部景吾略带讽刺的笑意,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一副思索的模样。
仅仅是微秒之后,她得出答案。
“初次见面,”她挂上迹部景吾在宣传册上看见的柔和微笑,温柔无害的像是养在教室后面的兔子,“我是七海爱莉。”
初、次、见、面。
这几个字眼哐当地砸了下来。
迹部景吾压抑着心底翻滚的五味杂陈,语气冷淡到没有起伏的地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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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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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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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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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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