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上,爱莉点开自己注册的虚拟账号,她关注了几个迹部景吾的同学、一些后援会的成员,轻而易举地,几乎每天都能得到迹部景吾的最新消息。
表面看来,他是个再完美不过的人,不畏惧来自任何目光的打量。
优异的成绩、显赫的家世、俊美的外貌,得天独厚的条件加诸一身,组成了少年傲慢的资本。
不过爱莉对这种信息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正要收起手机,倍觉无聊,想着不如去写练习册时,主页刷新了一条新鲜动态。
迹部景吾的同班发了很长的动态,内容是期待即将到来的修学旅行,跳过那些没有意义的感叹号和颜文字,爱莉提取出字里行间的透露出来的信息。m.χIùmЬ.CǒM
海边……
哪一片海呢?
爱莉熄掉屏幕。
活泼的国中女生对社交网络并不设防,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光明正大的提供更详细的情报。
而总有一天,她会跟现在关注的那个少年相遇。
她希望是在真相揭开帷幕之前。
……
“学姐?”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枝丫花影中传来,爱莉睁开眼睛。
“……喂学姐,”切原赤也晃了晃树干,满树的花瓣簌簌落下,在错落的光影里,爱莉对上少年不满的神色,“你怎么抢了我睡午觉的地方。”
“唔。”爱莉说,“谁让你那天要偷听,被我发现这个地方呢?”
“都说了不是偷听啦!”切原赤也仰着头,阳光被树叶切割,细碎的光斑落在少年的眼角眉梢,“你什么时候把午睡的地方还给我?”
“你也可以上来啊。”
“咦——那树枝断了怎么办?”切原赤也忧心忡忡。
“那我就跟你一起摔下来。”
“……”
真是奇怪又利落的回答。
但切原赤也皱眉想了想,不知为什么居然被说服了,他身手敏捷,爱莉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树枝猛地一颤,身边就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哇哦。”
爱莉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切原赤也回到午睡的地方,分明是熟悉的地盘,却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试图闭眼睡觉,但一闭上眼睛,乱七八糟的心情就变得更加清晰。
他完全搞不懂这莫名其妙的躁动感源于何处,也并不愿意去探究。
左右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侧眸望去。
七海学姐正望着校门口发呆,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学姐,你想逃课吗?”
切原赤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他困惑了许多天的问题。
“嗯?”爱莉应了一声,“没有啊。”
“那你在看什么?”
“校门口。”
切原赤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有啊。”
“不是有一辆车吗?”
“……”切原赤也定睛一看,那辆车停在转角处,也不是什么起眼的车型,他莫名其妙:“然后呢?”
“这几天,每天都有车停在那里。”
“违、违章了?”
爱莉:“……”
虽然她知道切原赤也听不懂,但是跟他对话还是忍俊不禁。
爱莉很早就注意到学校外面停留的车辆,她对暗中窥探的视线格外敏感,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让她不得不多心。于是她也下意识地观察起来。
中午的校园很安静。
邮差踩着自行车从街道转角处慢悠悠地驶来,停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的车辆终于发动了起来,切原赤也在旁边惊讶地“咦”了一声。
突然发动的汽车与自行车轻微地碰撞了一下,邮差的信包散落了满地。
“好倒霉哦。”
切原赤也忍不住点评,他侧头,发现七海学姐盯着不远处的这一幕,目光里有无法解读的含义。
车主忙不迭下车道歉,帮忙收拾起满地狼藉。
爱莉注意到他的视线快速地掠过了每一个信封的正面收件人处。
看来她并没有多心。
那辆车里的人的确是为了打探她的消息而来的——这说明,她的母亲已经被找到了,找到七海妈妈的人得知她寄出过一封信,于是来到收件的地方,企图挖掘其他消息。
所以她才会把信寄到学校,而不是家里。
经年累月的奔波里,她如此的擅于躲藏,被找到只有一个理由:
——她已经无法再逃走了。
爱莉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另一个猜测,她闭了闭眼睛。
“学姐,你心情不好吗?”
身侧有人关心的问。
“……如果连你都看得出来的话,”爱莉慢吞吞地回答,“那应该是很不好了。”
*
母亲的死讯传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真田家偌大的书房里,爱莉低垂着头,在真田祖父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将这件事告诉她时,她以为自己早有猜测,应该不至于难过,但一种陌生的感觉仍是毫不讲理的袭击了心脏,像是有什么地方晦暗了下来。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适。
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哑:“她……是怎么离开的呢?”
“她生病了。”祖父说,“……她走的时候是睡梦中,并不痛苦。”
“是么……”
爱莉想,可我不要这样。
我希望她活着,我希望她痛苦,她怎么能每一件事都与我的设想背道而驰?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虚伪,生硬而滞涩:“那就好。”
“爱莉,虽然现在跟你说这个很残忍。”真田祖父叹了口气,“但你母亲的家人很快就会找到你了,关于遗产的纠葛……”
爱莉猜想,校门口拙劣的窥探大约是母亲家族的手笔。
如果是迹部家,她的父亲一旦看见立海大附中的名字,就应当明白自己要找什么人,而不是在校门口无头苍蝇般乱转。
迹部……
她默念出这个姓氏,想起无意间看见的修学旅行消息,内心忽然捕捉到什么一闪而逝的念头,她开口说: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骤然被打断的祖父怔了一下,“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爱莉给出的理由委婉而动听,“至少……看看她路过的风景。”
“可是……”
“我知道您说这些是为了我,但……我不在意。”爱莉抬起头,水雾覆盖着沉静的眼眸,悬在眼睫的泪珠盈盈,“对不起。”
女生在心里冷静地斟酌:
至少现在,她并没有能力拿到那笔钱。
真田祖父有一瞬间哑口无言,他迟疑片刻,放弃了前面的话题,转而妥协,“让弦一郎和他母亲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你一个人,我并不放心。”
“我答应每天都会跟您汇报行程。”
“万一遇到危险……”
“请相信我,这是我应该独立完成的事情,”爱莉神色难过,“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跟妈妈道别。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说服真田祖父花费了不少力气,爱莉走出书房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她正好也没有心情应对其他人同情的视线。
她踏上廊道,在必经之路的转角处,一道沉默的身影立在月色里。
真田弦一郎抬眼望来。
爱莉停下脚步。
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她看向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竹马,他的身形在岁月中渐渐高大,像是承载了许多不能言说的秘密,也越来越寡言。
想来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想要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弦一郎的目光里蕴藏着深沉又压抑的担忧,注视着这样的少年,爱莉有一瞬间觉得空茫,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干燥的没有一滴眼泪。
她本该像在书房时一样示弱的。
她分明没有,但弦一郎还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像是看见一樽摇摇欲坠的花瓶。
……
夜色深深。
真田弦一郎用屏风隔开两床被子,他走出去,爱莉安静的跪坐在桌前。
“该睡觉了。”他提醒。
爱莉仿佛从什么思绪中被惊醒,她似乎没有预料到真田弦一郎会瞒着长辈,把她留宿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默了许久才问,“为什么这样?”
“我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真田说,“至少这一刻。”
她轻声说,“弦一郎,你真好。”
爱莉总是对他说这样的话,通常是活泼的、狡猾的、明知故犯的,没有一次,她说的如此平静又惹人怜惜。
真田弦一郎攥紧手里的杯子,又缓慢放在她面前。
熄灯后,爱莉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她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但是隔壁的真田弦一郎仍然猜到了,他在黑暗中问,“你想聊一聊吗?”
“聊什么?”
“……”
显然,真田弦一郎不是擅长闲聊的人。
爱莉侧身,她拉拢身上的被子,注视着另一端的身影,“为什么要放屏风?”
“……”
“没什么,只是问一下。”
比起她的直白,少年的沉默仿佛默认了什么罪行一般。
“爱莉。”
气氛安静许久之后,她听到真田弦一郎的声音,“嗯?”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家人。”
“跟左助一样吗?”
“不一样。”真田弦一郎否认。
爱莉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时,又被弦一郎打断,少年的声音清晰落在夜色里。
“我从不偏袒他。”
爱莉想了想,她支起手臂撑着侧脸,好奇地问,“如果我做了很多错事呢?”
“在我这里,你永远有犯错的权利。”
“……”
空气静谧,就在真田弦一郎觉得爱莉或许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稍微放心下来,又察觉到有什么异动,有人轻轻地绕过屏风,走近他。
他僵硬了一瞬。
爱莉抓住了这个瞬间,她从少年的被子里钻进去,微微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包括这个吗?”
“……”
女生的吐息近在咫尺。
像是无数个深夜惊醒时,蓦然回想起来的荒谬而罪恶的梦境。
她的眼睛里覆着一层薄雾般的水光,令人无法捉摸。
真田弦一郎抓住她伸出的手,理智的弦在脑海里绷紧的几乎发痛,而她似无所觉,仰着脸问,“你会吻我吗?”
“你只是太难过了。”
“我知道。”
不该这样的。
她在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刻,向他靠近。
女生的表情平静的不像是在索吻,也听不出任何缠绵的情意,更遑论不知所措的依赖。
真田弦一郎一直都知道,无论在旁人面前如何沉静,爱莉其实是非常任性的性格,她只是鲜少明确的表达出自己的任性。
然而,他是一个例外。
爱莉从不对弦一郎掩饰自己恶劣的性格,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也清晰的知道,在无言的、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痛苦中,她索要确认,索要被偏爱,要一个狼狈为奸的共犯。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那么多,唯独与爱无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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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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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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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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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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