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暖的，心里却不知是暖还是寒，莫天慕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只又示意李氏把丫鬟也赶出去。
“今日我看门房好似看得又严了起来，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莫天慕沉吟半晌，用这事起了头。
“哦，你说这事儿啊，没什么，家里头有几个下人有些手脚不干净，偷着府里的物件往外卖，这不被我逮着了，便要他们紧守门房各处，禁止陌生人进出。”李氏道。
“可我命人问过了，只是进来的人看得严，出去的却是不怎么管的。”莫天慕继续追问。
李氏心里一咯噔，面上却做讶异状：“有这事儿？回头我好好打问打问，不像话，竟不好好执行我交待下去的命令。”
莫天慕闭了闭眼，知道母亲这是圆不回去了。
“孩儿知道，这些年母亲辛苦了。”他温声哄着，恼人的话着实难对母亲说出口。
“你也长大了，知道母亲的不易了。只要你知道就好，母亲为了你们俩呀，那是什么都愿意做的。”李氏露出慈爱地笑容。
莫天慕却从口里一字一句吐出：“杀人都愿意做吗？”说到后面长舒了口气。
李氏脸色一白，见莫天慕脸色不对，立马急了：“什……慕儿，你是……你再说一遍？娘没听清。”
“今日我去接一位同窗，恰巧遇见了满身狼狈的二妹妹当街拦马……”莫天慕便开始缓缓讲述白日的经历，只是把东珠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尽数隐去，只说东珠遭遇的寺庙大火及刁奴欺主之事。
李氏越听脸色越白，本想辩白一二，只到最后听见莫天慕命小厮到寺中与府上取证，便知儿子定是已然知晓真相，她若再强行狡辩，只会令儿子更加失望。她对自己儿子极为了解，知道他秉性善良，为人正直，是决计不会认可她的这些手段的。
她的儿子一直被他养育在阳光下，生长在清池中，自然极好极好的。心中已对东珠起了更深的杀心，无奈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此番只能是先捧着了。
李氏心中怒极，面上却露出罕见的脆弱来。
“慕儿，慕儿，娘……娘错了。”李氏支支吾吾半晌，声若蚊蝇却先承认下来。
莫天慕心中一沉的同时却又松一口气。他是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的，希望这并不是母亲做下的，更希望这些事背后另有隐情的，只没想到母亲轻易地认了。
其实莫天慕不知道的是，李氏也是想找借口推诿的，但碍于她对儿子秉性太过了解，且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理的人或事搪塞，又见儿子这般笃定的模样，她才先含糊地认下，此刻脑袋已经转的飞快，想着怎么说能把话圆回来。
只是刚刚认下，她便又后悔了，见到儿子冷峻的眉眼，心中慌张，眼眶一热，开始掉泪：“是娘一时糊涂大意，导致了今日后果。”她伸手捞住儿子的大掌，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
见儿子只略犹豫便过来扶她，知道自己亲口承认好歹是赢得了儿子的一点真心，也赢得了解释的时间。
“既然你已问到了，娘便实话告诉你，这些年，若不是我汲汲营营，提前喂给那些姨娘避子汤，府中庶子庶女怕是要成山了。这些年，你爹身边的女人就从来没间断过。”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莫天慕从小就知道母亲很是受了番妾室姨娘的气，且她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他与妹妹两人，心中如何都是有感动的。
就听李氏继续道：“我这么对莫天雨，确实是有些不公的。”她摇头：“只是你也见过你二妹妹了，我且问你，她比起琪儿，如何？”
莫天慕答道：“各有千秋。”
李氏却摇摇头：“你自幼便看着琪儿长大的，亲妹子自然觉得好。可我却知道，琪儿的长相远不及雨儿，整个昌武城就没有几个能比得过雨儿的。”
李氏悠悠叹了口气：“你道我为何非要将雨儿远远送走？”
“为何？”莫天慕不解，他更不理解的是母亲为何要置二妹妹死地，只是见母亲垂泪懊悔的模样，心中不忍逼问，便也只是听她慢慢道来。
“两年前，你爹有一次出外应酬喝醉了酒，与我说起，楚灵王有意纳你二妹妹为侧妃，要我好生操持。当夜我便是一宿没合眼。”李氏也不怕儿子笑话，所幸把话都说了：“我自是不想你二妹妹做妾的，且还是王爷的妾。”她极有深意地看了莫天慕一眼，好些意犹未尽的话却是有些不好说出口。
“我本想着第二日再与你爹细说，却是阴错阳差没有说成。等再过些时日，我问你爹的意思，他竟说楚灵王走了，这事便当做没发生。我不知只其中到底有何缘故，可我眼见着雨儿一日日出落地越发动人，心中便总有些坐不住。一是怕你妹妹大了，知道攀比移了性情，二是怕哪日你二妹妹又被哪位达官贵人瞧上要了去……”
“只是这种原因便要将她送走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莫天慕点头，继续道：“那这次接她回来，却又……是为何？”杀她二字被他含糊带去。
“这着实是有些冤枉。娘虽然不喜她，却并没有要杀她的，那寺庙里的火许是真有人放的，许是她与人不合所致。”李氏方才被质问到发蒙的脑袋开始清明起来，刚才含糊承认的话也有了回旋的余地：“我确实是对她放任的，没有安排人手在她身边周全保护，导致这种事的发生，我有责任。事后我定是会派人去查，还给二丫头一个公道。”
莫天慕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定定地瞧着母亲伤心的模样，把个李氏看得七上八下，忐忑无比。
“那今日接她那三人又作何解释？”莫天慕语气沉着，却不肯放过李氏。
“应是我没有交待清楚，且他们察觉我不喜你二妹妹，便擅自替我做主，想要给她一个教训。明日我定会严惩。”李氏知道这些理由站不住脚，儿子已然起了怀疑，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亲口承认吧？那她作为母亲的威信何在？以后儿子还会尊重她这个母亲吗？
李氏又继续补充道：“你是知道的，她生得太好了，我把她远远送走，也是怕她嫁的太好，挡了你妹妹的前程。”
莫天慕原本听到李氏一开口就承认了，伤心之余却还有几分欣慰，觉得母亲好歹是知错的。可与母亲一番交谈下来，却发觉她仍在处处遮掩，不停圆谎。
说到底，即便是母亲有错，把母亲逼迫道此种狼狈的地步，也是他这个当子的不孝，既然到底如何他心中已经有了定数，那还继续说什么呢？
算了吧……
莫天慕心中涌现起一阵疲懒。
只是，此刻的他却猛然想起二妹妹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或许……母亲并不那种恶毒的妇人，母亲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娘——”莫天慕拉长音调缓缓道：“难倒不是你担心她并非莫家血脉之事被人知晓，才下杀手吗？”
此话一出，李氏原本已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唰的一下变成霜白，她猛一把揪住莫天慕的手腕，细长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莫天慕的肉里，令他略感不是。
“你……你听谁乱说的……”李氏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莫天慕，样子骇人。随后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又慢慢让自己软下来：“娘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真没有那样的坏心，况且混淆家族血脉，我便是死了都没脸见莫家祖宗，到底是谁在背后这般嚼我舌根！竟这般狠毒了我！”
没有疑惑不解，没有不知所云，反倒是矢口否认。
莫天慕的心开始下坠，又有所回落。果真是另有隐情的。可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世背景，会让母亲动了这样强烈的杀心呢？
莫天慕此时真的理解了东珠的那句话：大哥哥，我不想让你陷入两难。
道义和亲情，他都不想放弃。
莫天慕只得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有人同我说，只是孩儿觉得母亲会这样不喜雨儿，许是她并非莫家血脉吧……”他已经懒得找借口了，只是随意应和李氏。
莫天慕脑海中开始用力回忆莫天雨的面容，好像怎么回忆都没找到与父亲相似的地方。府中的郭姨娘他又不怎么能见到，自然也是想不起来长相的。
“慕儿切记，这话不可乱说，不可乱说，知道了吗？”李氏语气严厉且郑重，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地带着几丝哀求。
莫天慕何等聪慧，知晓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是看母亲这副样子，想来是不可能再说任何半个字了，便郑重点头：“孩儿知晓了，母亲保重身子。二妹妹那边的事儿，孩儿来办就行了。只是还需另给二妹妹备个院子。”m.xiumb.com
“是我糊涂了，这么长时间，竟也没把院子备好，春熙春樱，你们进来。”李氏把两个贴身大丫头喊了进来，吩咐春熙另外收拾出一个院子给二小姐安置，一应物件快快地备好，又命春樱带着两个婆子去莫天慕说的那间客栈接人。
等一切安排妥当，李氏终于缓和下脸来，拍着莫天慕的手背道：“慕儿你放心，你想做的，娘定然会帮你达成。”
莫天慕只得握着李氏冰凉地有些发颤的手指，点头应好，又嘱咐几个丫头好生照顾李氏，这才缓步出了霜华苑。
莫天慕是踏着月色出门的。脑中却在一遍遍回想母亲刚才那一瞬间被说中要紧秘密的神态。虽事后她极力隐藏，可那惨白的脸色、冰凉道发抖的手指，无一不在陈述这个事实。
莫天慕的心，不可遏制地起了探究的念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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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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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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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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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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