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鞘的斩魂刀如雷霆紫电,卷席着冷冽的杀气直奔慧能劈去,所过之处凝起一层微霜,犹如杀气凝结而成的刀尾。
云棠展出惊蛰弓一连射出三箭,三道金色箭矢瞬间点亮了晦暗的浮屠堂。
两道箭矢一左一右射向谢惩,迫使他不得不转身避让;最后一箭则直接刺向浮屠堂上的房梁,房顶轰一声塌在慧能与谢惩二人中间,飞驰而来的斩魂刀也刚好刺入废墟,停在了慧能眉宇前一寸之地。
云棠立刻闪身拦到谢惩身前,收回三支箭矢,厉声道:“慧能大师的魂魄困于浮屠堂,皆因当年舍身镇压亡魂,你尚未知晓前因后果,凭什么出手伤人?”
谢惩无视身前的云棠,默默将斩魂刀从废墟中抽出,掸了掸斩魂刀上的灰尘。待斩魂刀被擦拭干净,他才看向云棠,平静而冰冷地反问:“不入轮回,有违天道,有何杀不得?”
“未曾伤天害理,无愧于天地,为何偏要杀?”
云棠对上谢惩的目光。
斩魂刀上再一次缭绕起冷冽的杀气,谢惩提起斩魂刀指向云棠:“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云棠收起惊蛰弓,反手展出功德灯,三千功德在一瞬间倾泻而出化做长剑。云棠执剑立于胸前,剑光映着她坚定的目光:“你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斩魂刀已经劈了下来。
二人从浮屠堂内打上房顶又跃至殿外,谢惩的刀风狠戾野蛮,看似没有任何技巧般横冲直撞,却令云棠几乎找不出丝毫破绽。
硬接斩魂刀无异于螳臂当车,幸而云棠身法矫健,剑风虽不狠戾但出剑极快,在谢惩密集的风下全身而退的同时,尚能见缝插针打出几招攻势。
几个回合下来,谢惩发现云棠几乎没有和他正面交锋,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手下的刀风登时加重几分。而云棠在等,她不是谢惩的对手,只能拖延时间等连珩尽快赶回来。
此时的谢惩已经失去耐心,云棠再次朝他刺来一剑,他趁云棠攻势在身,防守不备,竟徒手接下功德剑,反身一跃斩魂刀甩了出去。
脱手而出的斩魂刀劈开夜幕,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云棠察觉失策立刻转攻为守,散开功德灯朝地面上倾泻而下。
灼眼的金色屏障只将斩魂刀拦住一瞬,龟裂的纹理从斩魂刀刺入的一点瞬间蔓延开,整个屏障顷刻化成漫天齑粉。
穿过屏障的斩魂刀虽杀气有减,但仍带攻势。云棠已来不及再次聚集四散的功德,只好飞身而下前去阻拦斩魂刀。
就在她飞身而下的那一瞬,一个灰色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向斩魂刀,拦在了慧能大师的魂魄前。
扑通一声,如尘跪倒在地,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肩膀渗出来,很快浸湿整片衣衫。他的帏帽被刀风劈成两半,掉在一旁,露出帏帽下布满伤疤的面容。
他仿佛不知疼痛般回眸望向身后的慧能大师,清澈的眼眸中涌起热泪:“师父......”
他颤抖着唤出这个阔别已久的称呼。
云棠几乎瞬间红了眼,她冲过去施法护住如尘的心脉。
慧能大师的魂魄也降下来,慌忙地去擦如尘嘴角的血迹。可他如今只有魂魄,手伸过去,就会从如尘的脸颊穿过,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当年如尘在浮屠堂放下大火那晚,他拼命地喊他、阻拦他,如尘却什么都听不到。
谢惩也走了过来,他的刀伤及无辜险些令人丧命,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竟上前抽出插在如尘肩膀上的刀,冷冷撂下一句:“愚蠢。”
啪!
云棠的一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谢惩猝不及防啐出一口血,终于变了神色。
他皱眉看向云棠。云棠将功德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谢惩,当年先任战神执斩魂刀护三界苍生,受万人敬仰。而今斩魂刀落在你的手中,竟成了不问是非、滥伤无辜的凶器。”
“为侠者,立于天地,当为苍生谋造化。你身为刀客,却不知如何善用手中刀,终有一天,你也会和曾经死于斩魂刀下的恶鬼一样,人人得而诛之。”
云棠紧紧注视着谢惩,握剑的手更加坚定:“今日,你若想动慧能大师,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话音初落,谢惩未动,却有一人先一步出现在云棠身前。
连珩发现万古寺内有异立刻从山里赶了回来。他在云棠身前落定,背对着云棠,将手搭在云棠握剑的手上。
那一瞬,云棠的才感受到被自己强行压制住的颤抖。她收回功德剑,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连珩道:“你们先走。”
云棠有些不放心,抬眸看向连珩,连珩的目光沉静深邃,不怒而自威。云棠知道他有把握,于是带着如尘和慧能大师的魂魄先一步离开。
连珩站在谢惩身前,不展兵器,未施法术,眉宇间透出几分睥睨之意。
“先任战神殁于无妄深渊,斩魂刀也因此沾染魔气。如今这把刀在你手中,究竟是你在用刀,还是刀在控制你,”连珩抬眼,“谢惩,你真的清楚吗?”
斩魂刀入鞘,谢惩轻蔑道:“有区别吗?”
连珩冷笑:“那便祝你永远不会知晓其间的区别。”
——
谢惩在那之后便离开了。如尘伤得不轻,好在并未伤及性命。云棠给他服下一些养护筋脉的药,第二日醒来时,已无大碍。
他醒来时只有云棠在。他没戴帏帽,在对上云棠的目光时,明显慌了一瞬。
“抱歉。”他忙去找帏帽,又想起他的帏帽早在昨夜被一刀劈成两半,垂下头,低声道:“实在对不住,吓到你了。”
云棠上前为他倒了一杯水,浅笑道:“没有。伤口还疼吗?”
如尘环顾四周:“家师......”
云棠知道他在找慧能大师,“慧能大师的魂魄依附在往生印上,不能离开浮屠堂太久。如果你想见他,我们可以一起去浮屠堂。”
如尘点了点头,起身要走,云棠看向床头放着的那串梨木佛珠,叫住他:“如尘,慧能大师该走了。”她拿起那串佛珠递给如尘,“我想,或许你亲自送他离开会更好。”
如尘明白云棠的意思,他曾听说渡逝者亡魂入轮回需要焚化逝者生前之物。犹豫片刻,他接过佛珠,与云棠一起去了浮屠堂。
如尘进入浮屠堂时,慧能大师已经离开往生印,正站在佛台前,似乎早知如尘要来。浮屠堂内还有昨日打斗的痕迹,如尘隔着一地狼藉望向慧能大师,沉默了很久。
慧能大师迎上来,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如尘,还记得你的法号因何而来吗?”
如尘红着眼诓:“您说‘人生于世,如尘如埃’,徒儿不过小小孩童,何来祸事之能。”
泪水几乎没过眼眶,如尘仿佛又看见那个飘着大雪的夜,压抑数年之久的悲恸倾泻而出,几乎压弯他的脊梁。
慧能抬首,透过门缝去看浮屠堂外久违的阳光:“人生于世,渺小如尘埃。为师当年赐你法号如尘,正是希望你能明白,你我所为,于天地万物而言,不过沧海一粟。世间万物,因果轮回,自有其定数。”
“无论是曾经还是以后,任何人的离开,你都不该将其归罪在自己身上。”
他走到如尘身旁,“为师该走了,送我最后一程吧!”
泪水从如尘眼角滑落,如尘躬身,哽咽道:“是,弟子遵命。”
如尘清走佛台上的废墟,在原本供奉神像的位置隆起一堆火。慧能大师站在火堆旁,目光平静而慈和。
人终有一死,能看着如尘放下过往再离开,他已经无憾了。
如尘将梨木佛珠放入火中,在火焰的炙烤下,佛珠呈现出一种柔和纯净的光芒。在这样的光芒里,慧能大师的魂魄开始慢慢变淡,最后消散在如尘的目光中。
往生印没有慧能大师的束缚,立刻散发出灼眼的金光,石刻的图纹褪去终年累积的旧痕,露出其下金光四溢的纹案。
连珩此时也找到阴符,从外面赶了回来:“云棠,往生印已开,我们该走了。”
云棠看向如尘,心里涌起无数个疑问。
如尘明明是凡人,为什么能看见慧能大师的魂魄?
当年他葬身火海,妖神为何要救他?如今妖神又去了哪?
如尘为什么不问她和连珩的身份,不问他们从何而来?
如尘走上前,将昨日云棠还给他的那颗佛珠又递给云棠:“贫僧等的那位姑娘叫墨语,也就是施主所说的妖神。若有朝一日,施主有缘与阿墨相逢,烦请将这颗佛珠转交给她,告诉她,贫僧会一直在万古寺等她归来。”
云棠接过佛珠,周遭开始变得虚无,如尘的身影、浮屠堂的景象,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她眼前。ωωω.χΙυΜЬ.Cǒm
如进入铜镜时那般,云棠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空白,接着耳畔传来连珩的声音:“云棠,醒醒,我们回来了。”
云棠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万古殿。肃穆的妖神像依旧高高立在神台之上,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色却仍暗着。
她和连珩在铜镜里度过了将近两天两夜,而铜镜外只过了几个时辰。她想起临别前如尘交给她的佛珠,忙低头去看,却发现掌心里攥着的并不是如尘那颗,而是原本自己一直戴在身上那颗。
虽然都是墨玉质地且大小相仿,但上面有云棠千年来刻下的名字。
云棠将佛珠攥在掌心,心底却空落落的。她跨年千年与过去相逢,如今归来,却仿佛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花月说不渡江的传说还有一个后续。”云棠看向妖神像,“传说中,如尘并没有等到妖神。妖神回到万古寺时,如尘已经走了。她孤身一人回到往生海,流下了生平的第一滴眼泪,所以,不渡江的江水才会变成苦涩的。”
“你说万古殿会不会是如尘所建?”云棠的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如尘在万古寺等墨语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曾经供奉佛祖的万古寺建成世间第一座妖神殿。”
他用最温柔的手笔刻画出她的模样,在冰冷的神像中诉尽情长。
难道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如尘穷尽一生也没能等来墨语吗?云棠不由问道:“连珩,你说最后如尘等到墨语了吗?”
闻言,连珩的目光晃了晃,释然笑了。他温柔地看向云棠:“嗯,等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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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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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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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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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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