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军的盾车进入八十步距离,战车营千总于金一声大喝。
火光闪现,烟雾升腾而起,一阵铳炮爆响之声连连传来,布列在前排战车上的四十门百子铳,被一一引燃药线,数千颗小弹丸或碎石子,自铳口喷射而出。
百子铳是明军使用非常广泛的一种轻型霰弹炮,打的都是几钱重的小铅弹,又或是碎石子,在明军各营多有装备,不管是守城,还是野战,又或是海战都能用上。
张诚军中原是没有此种轻便小火炮,但进兵松山之时,辽东总兵刘肇基曾在杏山堡外,以百子铳对战清军,他才知还有此种神器。
当时,便向蓟辽总督洪承畴讨要了一批百子铳,一部分留给陈铮守长岭山之用,余者便一直带在军中,今次回援杏塔,自然要将之带上。
百子铳的炮管以长为妙,因为炮管越长,打射出去时的弹道就越直,打的也就越远。
百子铳的铳尾处有一个銎口,用来安插一根木把,当作手柄以调整打射的方向。
此时,在战车上还有一个木制的板凳,作为架设百子铳的平台,板凳上更插着一个铁制的支架,当作百子铳的炮架,支撑着百子铳。
如此,百子铳的铳管就可以安放在这个炮架上,更便于其上下转动,以及左右平移来调整射击方向和射击距离。
对面清军盾车在如此距离,根本无法抵挡百子铳的轰射,“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那些残存的盾车就已是千疮百孔。
即使如此,清军仍不愿将之舍弃,继续奋力推动向前行来,但盾车后的清军却都是小心翼翼的举盾防备,他们也都有了经验,时刻防备着盾车被击飞的木屑。
但盾牌可以防备盾车上被击飞的碎屑,却无法防备百子铳喷射而出的弹子,数百清军鞑子被轰射击中,纷纷翻倒在地,痛苦挣扎。
一阵阵哀嚎声,自清军进攻的阵列里远远传来。
“六十步!”观察手大声报告着。
于金双目紧盯着前方奔来的鞑子,大声喝令:“火铳,射击!”
“咕!……”
一声凄厉的天鹅音喇叭声,瞬间响彻整个车阵前线,各战车见缝隙中列阵的奇兵队铳手们,齐刷刷的举起手中火铳,瞄上一个个奔来的鞑子。
“砰!砰!砰!……”
火光闪现中,大团烟雾升腾,不住向上飘起,一颗颗要命的铳弹呼啸着,划破初冬的寒风,向着滚滚而来的清军激射过去。
车营六十辆战车,就有六十支奇兵队,六百名军士中除去举盾在前的二百四十人,还有三百六十名铳兵,那就是三百六十颗夺命的铅子。
六十步距离,以宣府军所用云州二式铳来计算,再有云州精良颗粒火药的威力,足矣击穿清军的盔甲,就算他们的重步兵身着两层盔甲,也无济于事。
但此时,清军还有一些盾车,虽然已是破败不堪,但仍然具有很强的掩护作用,偶尔有一两颗弹子从盾车破开的孔洞中射来,击打在清军手持的盾牌上,发出声声脆响。
一时间,又有数十名鞑子被火铳射中,火药激发而出的弹丸,可非弓箭能比,动能极其强大,有些清军盾牌都被铳弹击裂开来。
而以火药激发的铳弹,只要击中人体,就算是两层盔甲都一样无法抵挡,且铅弹在破开盔甲的同时,也会因剧烈撞击而变形,如此再射入人体后,就会形成更大的破坏力。
所以,清军只要被铳弹击中,就算一时未死,但大多也都无法救回,最终也是痛苦死去的结局。
不过此时的清军,似乎铁了心要一举攻破宣府军营阵,面对宣府军猛烈的铳炮轰射,他们竟然不退反进。
只见对面清军阵中,猛然一阵大喝,他们抛弃盾车,竟朝着宣府军车阵防线疾冲而上。
此时,双方仅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清军瞬息即至,面对如此情势,于金也有些慌乱起来,他不时回望中军,等待着那边的旗令指示。
“不要乱,盾兵抽刀。铳兵,弃铳换枪,举枪!”
于金的喝令,被各队总迅速向下传递,好在宣府军平日里操习严苛,军士们都早已习惯依令行事。
虽刚才见鞑贼猛冲上来,心中也是紧张惊慌,但随着声声喝令传来,他们纷纷依令行事,或抽刀在手,或弃铳举枪,霎时便又安静下来。
张诚在千里镜中,看到了车营将士们的表现,不住的点头表示赞许。
同时,他也大声喝令起来:“传令,赤城营上前,准备接替车营,防守战车前的防线。”
…………
老将郭英贤策马立在一处土丘上,不断对前方战线张望着,焦急之意浮于表面。
此时,宣府军的枪兵战士,已与清军重甲步兵近身激烈搏斗,那方正在进行着残酷无比的冷兵器格杀。
而他却仍未见中军有将令传来,一心祈盼出击,为老帅杨国柱报仇的郭英贤,如何能不心急?
清军的重甲步兵都是镶白旗、正黄旗中精锐勇士,更有许多巴牙喇兵也混在其中,他们顶住宣府军车营的铳炮后,一路冲近战车前。
宣府军车营将士虽也英勇奋战,但他们终归不是鞑贼对手,很快便被杀退。
幸亏张国栋率着赤城营将士冲来,才堪堪抵住清军的冲锋,他们同样已刀盾兵结阵在前,枪兵持长枪在后。
而赤城营的铳兵,则纷纷登上战车,居高临下以火铳轰射着对面不远处的清军,毕竟是太近了,火铳的准头也提高了不少,几乎一铳便可射中一名清军。
一番激战,才勉强守住战车这一道防线,但那些未披甲的铳兵,却有许多人都被鞑子投射的标枪、飞斧、铁骨朵等物击伤。
这边郭英贤一脸急切之情,另一侧的张广达也是如此,与郭英贤相比,张广达可是毫不逊色,都是同样的大大咧咧,又都是一般的暴脾气。
张广达此时已经派亲兵向张诚请示三次,表示了请求派骑兵出战之意,却都被张诚拒绝。
他并未策骑战马上,而是登上一处高岗,眺望着战车防线这边的战场,只见双方在战车周边激烈厮杀。
宣府军曾一度退至战车防线后数十步的地方,但旋即又杀回去,重新夺回了战车防线,可见那边的激烈程度。
“娘的,看得老子干着急。大帅咋个还不派我等出击?”
见张广达已然如此急躁,林芳平在一旁安慰他道:“张将军不必为此着急,大帅运筹帷幄,一切自有定算。我等只需静候军令便是!”ωωω.χΙυΜЬ.Cǒm
…………
大清国豫亲王多铎,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对身边众清将喝令:“出击,命骑兵出击,全军出击,杀进南军阵内,擒捉张诚者,进两个前程,封‘巴图鲁’!”
“嗻。”
众清将都是大声接令,纷纷离去,呼唤着自家兵马,策骑出击。
随着军令传送,“咚!咚!咚!……”的战鼓声,在清军大阵中响起,迅速传遍整个战场。
原来,多铎一直密切关注前方战事,他似乎只关心能否顶着明军铳炮,突入其车阵之内,对于其两翼的骑兵,反而并不关切。
在他的思维中,明军骑兵就是他们大清国勇士的菜,随时可以砍杀取用,反而对面那严整的车阵,倒是很叫他担忧。
本来,双方投入的步兵,数量上也是极为相当,但清军在铳炮轰射下,伤亡数百人之多,一下子就处于数量劣势。
若不是在战前,多铎曾三令五申不得退缩,否则将以逃战处理,不惟个人要被砍头,就连家中眷属和资财,也要充公。
如此严令之下,清军只能顶着莫大的伤亡,也要往死里冲,他们四千余重甲步兵,伤亡已然接近百分之二十五,却仍未退败,可见其军律之严苛!
现在,清兵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对于其战力,多铎还是信心满满,本以为只要冲至明军战车阵线之前,他们就会自行崩溃。
可战场上的情势,却出乎他的预料!
明军非但死战不退,更是在近身血战中,与清军重甲步兵杀了个旗鼓相当,这使得多铎也是惊叹不已。
在没有看清战场形势前,他的脸色也是极为凝重,一言不发,只是举着千里镜,对前方战事仔细观察。
直到他看见己方勇士,似乎仍有余力,虽几度杀进明军阵内,却又都被驱退,但也能明显看出,厮杀久了,明军果然已渐处于劣势。
这时,多铎才喝令全军出击,他要一举击溃明军,同时为了彰显自己的威名,他更是奔向了自己的战马。
是的,没错。
大清国豫亲王多铎,要亲自上阵,他要亲手擒捉明将张诚,好在清国皇帝黄台吉跟前邀功。
…………
这一战,明军步营可谓是吃了大亏,其中,自有清军死战不退的原因,但也有战术指挥上的失误。
宣府军冷兵杀手的装备大多是刀盾兵和枪兵,他们操习了两年多,早已配合得十分熟稔,在河南剿贼之时,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威力。
但现在面对鞑子重甲步兵时,却有一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枪兵与盾兵配合,每一次大盾开合之际,长枪迅疾刺出,可这一次却与对战流贼之时不同,枪尖大多都无法刺穿鞑子身上的盔甲。
毕竟,鞑子的重甲步兵都是身着两层铠甲,岂是那么容易被刺穿的?
只有当枪尖刺破外层铠甲后,又正好刺中内层铠甲的结缝链接处,才能凭一股蛮力,穿透铠甲,刺入鞑贼身躯内。
但这也只是偶然发生,既然是概率事件,其成功率就更难以控制。
其实,对付清军的重甲步兵,铁锤、大斧、狼牙棒等重兵器,就远比刀枪这一类武器好用,即使是一根大棒,都要强过刀枪。
鞑子身披两层铠甲,刀砍不破,枪刺不入,大多无法伤敌,而反观鞑子却多用锤、斧、大棒等重兵,他们大力劈砸之下,有些盾兵都受不了。
即使是厮杀之际,宣府军将士的长枪也多被鞑子重兵磕飞,更多的宣府军枪兵,都被震得双手虎口阵阵发麻,甚至开裂。
也就是宣府军,不止平日操练严苛,战阵严整,虽处于劣势,仍无人退缩,就是军律军规,也明显严与别部明军,这才勉强与鞑子杀了个旗鼓相当。
“大帅,步营打得很辛苦,似乎要顶不住鞑子。”
赤城营镇抚官夏顺成,此刻正陪在张诚身旁,他也发现赤城营将士对战鞑贼,似乎有些吃力,忙出言提醒。
骑营镇抚官房知海,这时也才自骑营那边奔来,他本是前来替张广达请战,但张诚并未允准,却将他暂留于此。
现在看着步营那边打的辛苦,他也忙插言道:“大帅,咱的枪矛似乎刺不透鞑贼衣甲,步营却有些吃力,不若使骑兵上去冲一阵,也缓缓步营的压力。如何?”
张诚也是一脸的凝重,其实他早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但对面清军仍有数千的虏骑未动,他又怎敢轻易让骑兵冲上去。
一旦骑兵力竭,又以何来抵挡清军虏骑的冲击?
为此,他才一直忍痛拒绝郭英贤与张广达的请战,并派出张明远亲自向张国栋传达他的军令,要张国栋无论如何,都一定顶住鞑子步甲的冲击,守住战车防线。
初时,车营的将士撤下来,简单修整之后,又冲上去厮杀,然他们此前与步营的操练,也多是以战车、火炮配合步营。
既张诚提出来的所谓步炮协同、步车协同战法,但却未曾操习过车营将士与步营的步步协同。
此刻,他们重返战场,反而无法与步营将士有效配合,双方的战法、口令等等都有所不同,且也不能统一结阵。
无奈之下,张诚也只得传令,命车营就此撤到后方,并特别嘱咐千总于金,要他做好准备,那个杀器,估计快要用到了!
现在,眼看张国栋的赤城营已十分危急,张诚转过头,对张成芳吩咐道:“传令,中军骑兵冲上去,将鞑子步贼驱退。再命中军战车局,顶上去在步营阵后,结成防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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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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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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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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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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