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某些人除外。
*
中午。
易泽被自己的哥们儿喊出来吃午饭,同坐一桌的有三个师弟和两个师妹,加上易泽和他两个同级的朋友,一共八个人。
茶餐厅里已经满座,等餐期间,同桌的几人聊得热火朝天,气氛热烈,唯有易泽沉默寡言。
易泽本就话少,其他人都习以为常,闲聊时也没人会去闹他。
只有旁边的卷发对他说:“你戴这帽子干嘛?不好看。”
他冷淡地应道:“无所谓。”
易泽拉低鸭舌帽的帽檐,挡住眼睛,单手支着额头,拇指和食指揉捏着眉心,他昨晚睡得晚了些,早上依然雷打不动地晨起跑步,这会有些犯困了。
同桌几人有说有笑,聊天话题围绕着其中一个学弟是个怕女友的主儿,其他人便逗他取乐,揪着“怕老婆”这个点调侃那个男生。起因是男主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本是个杠把子,一接电话却突然好脾气。
女朋友开始盘查和他一起聚餐的都有谁,男生尴尬不已,正想要起身出去接电话,就被旁边的损友笑嘻嘻地抢过手机打开免提,损友嗲嗲地撒着娇,旁边的女生也跟着助攻,惹得在座的其他人憋笑,而男主忙着要抢回手机跟他女朋友解释清楚。
坐在易泽旁边的卷发男生噗哧笑道:“真看不出来啊~你一傻大个儿,居然这么怕女人?”
男主被调侃得面红耳赤,竭力纠正:“师兄,我才不是怕女人,那是我的女朋友啊……”
女朋友和其他女人有本质上的区别。
被唤作“师兄”的那人是易泽的朋友,他是个自然卷,头发蓬松柔软,发色偏黄,加上他皮肤白皙,笑起来会眯着一对月牙眼,给人容易亲近的错觉。
没错,只有熟人知道,这位师兄不仅有一对月牙眼,还有两颗会咬人的小虎牙。
自然卷男生托着下巴,拖长尾音,道:“喔~”
这时。
坐在对面的男生唤道:“泽哥。”
易泽抬头,一脸漠然。
就见那个男生小声道:“是陆彻。”男生的眼神从他脸上飘向斜后方。
易泽和陆彻不太对付,这在今年的同级生中间不是秘密,但在易泽的卷毛朋友听起来却觉得有些稀奇。
“怎么了?你们认识?”
卷毛男生回头望过去,只见两个身高相仿的同龄男孩子在他们的斜后桌落座。
两人具是身高腿长,相貌出众。其中一个男生接着电话,语气和表情皆是淡淡的;另一个男生又是帮忙拉椅子,又是帮忙倒茶,俊脸始终挂着笑意,目光也一直黏在同伴的身上。
卷毛男生挑了挑眉,转过头问:“这个人是咱们学校的吧?转校生?”
陆彻高二入学那时,风靡全校,出尽风头,高年级的师兄们也对他有所耳闻。
刚被贴上“怕老婆”标签的男生应道:“对的,这个人不太行,他和泽哥有过节。”
卷毛男生眯眼笑道:“我倒是觉得他还可以,至少不是妻奴~”
“……”
急于转移话题的男生又被绕了进去。
闻言,易泽冷不丁地哼笑一声,道:“谁说他不是了?”
卷发男生也难得听到易泽搭腔,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嗯?”
他的语调上扬,带着疑问语气。
易泽没有回答,留下供人遐想的空间。
至于陆彻是不是妻奴这个问题,易泽其实也不知道。
习惯性地贬低陆彻的相关话题是他的处事原则罢了。
卷发男生玩味儿地追问道:“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
旁边的师弟趁机吹捧易泽:“陆彻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咱们的泽哥肯定就不是啦!”
“……”
卷发男生不由得挑起眉头,歪头看向易泽,脸上的微笑颇有些耐人寻味。
易泽掀起鸭舌帽重新戴好,他做了这个多余的动作之后,鼻音哼出一声,对师弟的吹捧权当默认。
恰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徐醒,把菜单给我看看。”
易泽闻声回头,坐在他旁边的卷发男生已经先他一步打招呼:“嗨,徐因~好巧。”
徐因刚刚落座,接过徐醒递过来的菜单,转头望去,这才发现易泽和卷发男生一行人。
坐在对面的徐醒和陆彻也跟着回头望去,徐醒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陆彻一看到易泽就眯了眯眼睛。
徐因微笑应道:“嗨。”
易泽直接起身,走了大半圈绕过隔断的盆栽观赏台,走到徐因的旁边坐下。
徐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嗔道:“帽子丑死了,摘掉。”
易泽二话不说就把帽子掀下来,胡乱抓着被帽子压实的头发。
徐因又看了眼易泽糟心的头发,嫌弃道:“你还是戴上帽子吧。”
“……”
易泽抓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就又听话地把帽子戴回去。
徐因翻着菜单,晃着手上的笔,问易泽:“你是过来买单的吗?”
易泽不假思索地应道:“嗯。”
坐在对面的陆彻当即笑眯眯道:“那就谢谢姐夫了呀~”
“……”
易泽一抬头就和陆彻四目相对。
一个笑得虚伪,一个一脸冷漠。
偏偏徐因还纠正陆彻的称呼道:“什么姐夫,不要乱称呼。”
陆彻满心幸灾乐祸,却无辜道:“哦~原来是我搞错了呀。”
“……”
易泽很想现在就和陆彻打一架。
易泽觉得给未来老婆和未来的小舅子买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这可不包括花他的钱去请陆彻吃饭。
易泽正糟心着,目光无意中注意到卷毛损友招来服务员,带着一整桌的人换到距离他这边更近的桌位。
损友还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旁边那个一脸凶相却惧内的师弟也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仿佛把他作为榜样。
易泽:“……”
易泽还在出神,猝不及防地被徐因揪了一下鬓边一小撮翘起的头发。
易泽疼得皱眉,转过头去,就见徐因托着下巴,嗤笑道:“真是可怕的直男审美呀,你这又是从哪捡来的破帽子,今天这身衣服明显不适合戴鸭舌帽好吗。”
易泽面子不保,沉着声道:“你懂——”
语调加重,他原本想绷着脸儿呵斥徐因:你懂什么。
然而,徐因的眼神刚一飘过来,易泽就下意识地改口道:“你懂的可真多……”
隔壁一桌:“???”
易泽握拳抵唇,轻轻咳嗽一声。
陆彻坐在对面,亲昵地靠在徐醒肩上玩手机,他打开话题道:“姐姐,阿姨昨天说的榴莲酥是这家店吗?我们一会儿打包带回去吧。”
徐因抬头笑道:“你可真有心,我妈肯定会特别高兴。”
徐因夸完陆彻,又忍不住点名批评徐醒:“徐醒你可给我长点心吧。”
徐醒:“我怎么了?”
徐因:“你欠揍啊。”
徐醒:“……”
事情是这样的,徐妈生日当天,徐因提前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以徐醒的名义送的。
结果,徐醒还一脸懵逼地问道:“我送了什么东西?”
气得徐因在桌下狠踩徐醒一脚。
被徐因公开掀底,徐醒尴尬地摸摸鼻子。
陆彻伸手绕过徐醒的后背,揽着他的腰,转头对徐因说:“姐姐别担心,这不,班长有我呢~”
徐醒木讷迟钝且没有情调,陆彻却最会撒娇和讨好徐妈,两人倒也互补。
徐因被陆彻带进话题里面,聊的都是他们家的日常,易泽坐在边上未发一言,毫无参与感,只能默默地喝茶水。
直到服务员陆续上菜,话题这才暂告一段落。
易泽刚给徐因拿了一只羊小排,对面的陆彻就笑眯眯道:“师兄,也给我拿一只呗~”
易泽:“……”
易泽忍住要敲陆彻脑袋的冲动,抓着羊小排包裹锡箔纸的部位,“哐当”一声直接丢进陆彻的碗里。
羊小排的骨头撞击瓷碗和汤勺,发出清脆的响声。
徐因皱着眉,不满易泽的行为,指责道:“干嘛呢,别这么不情愿。”
陆彻眉眼带笑道:“没事没事~师兄,你顺便戴个手套把这只烤乳鸽撕成小块的呗~”
陆彻啃着羊小排,又开始使唤易泽。
易泽:“……”
易泽默默地憋气,戴上一次性手套,把盘子里的烤乳鸽当成陆彻,直接大卸八块。
紧接着——
“师兄,吃完的蒸笼叠在你那边吧~”
“师兄,让服务员再多拿几个手套~”
“师兄,煮壶开水,咱们泡茶喝呗~”
“……”
徐醒都看不下去了,打断陆彻道:“你够了啊。”
陆彻觍着脸,笑嘻嘻地抱着徐醒:“没有啊,我之前不是和易泽师兄有过误会嘛,我只是想要借机和师兄打好关系呀~”
陆彻转头看向易泽,诚恳地说:“师兄,我并不是故意使唤你的呀~我只是想跟你示好。”
徐因托着下巴笑道:“会撒娇的人,还真是不吃亏呢。”
易泽:“……”
但徐因也只是这么一说,并不心疼易泽。
陆彻心情愉悦地夹了一个虾饺塞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见对面的易泽冲泡了四杯茶,挨个端给他们。
陆彻看见易泽端来茶水,当即挂上满面的灿烂笑容道:“谢谢师——”
“兄”字还没说出口,端到他面前的茶杯忽然摔在桌上,杯子完整,杯口倾斜,茶水洒了一桌。
陆彻霍然起身,这才避免了被茶水淋湿一裤子的下场。
易泽一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师弟,右手留有旧伤,偶尔不听使唤。”
“……”
这所谓的右手旧伤,就是当年和陆彻打架留下的伤疤。
陆彻龇着牙,笑道:“没——关——系。”
徐醒抓了两张面巾纸把桌面擦干,陆彻重新坐了下来,饭桌上的局势也由“一边倒”变成“势均力敌”。琇書網
“师兄,你喊服务员过来加菜呗~”
“师弟,师兄比较害羞,你叫吧。”
“……”
“对了,我上次在酒吧看到师兄被一群美女围着灌酒。本来以为师兄是姐夫,这样不太好呢,不过既然不是姐夫,那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
易泽从未看过陆彻和女生走近过,也没听说过陆彻有女朋友,即便陆彻非单身,在徐因和徐醒面前提起这方面的事也没意义。
易泽沉默片刻,琢磨新的切入点。
“看到师弟现在这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对了,你不是有烟瘾吗?这么快就戒掉了?我记得不久前才看到你抽烟啊。”
“……”
徐因和徐醒看着两个人互相爆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可以让他们监督对方。
隔壁一桌:“……”
泽哥你说好的沉默寡言的人设呢?
易泽吃一顿饭和陆彻说的话,比和他们混在一起一星期说的话都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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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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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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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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