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尘重新戴上帷帽,看起来就像个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沿路询问,很快找到了孟慈音所说的地址——
竟不是什么私密宅院,而是一家青楼。
惜尘:“……”
不知是哪个混蛋东西,竟然把楚茹藏在这里。
这让她怎么进去?!
惜尘正打算硬着头皮往里面闯,就见揽月小楼的顶层冒出滚滚黑烟,从里面跑出不少衣衫凌乱的男人女人。
惜尘眯起眼睛,趁乱冲了进去,将帷帽一掀,三下两下将头发抓乱,混在一堆乱跑的姑娘里头倒也不怎么显眼。
她还没来得及冲上三楼,浓烟中一只手突兀袭来!
惜尘下意识躲了过去,那人本来也没想伤害她,只是没料到自己这一手竟然叫这个青楼女子躲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惜尘就率先出击,两人在楼梯上小幅度地打斗起来。
惜尘:“阁下何人!”
对方的声音沉沉的:“你又是谁!”
虽然刻意隐藏了声线,但仍能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秦桥在宫中养病那段时间,闲来无事,给惜尘将自己前后的布置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此刻惜尘突然想起一个人。
惜尘:“盛国公府的木笔?”
对面推了她一掌,飞速后撤,面目隐没在烟尘中看不清晰,怀疑道:“你是……”
惜尘:“宣抚使派我来调查楚茹一事。”
对面安静了一下,声音既愤怒又委屈:“我奉命在此处隐藏,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叫她离开我视线!可谁知她……你随我来!”
惜尘某不做声地将武器滑出来隐在袖中,跟在那人身后,没想到过了三楼,烟竟然渐渐消散了,惜尘回头去看,猜测或者根本没有起火。
她身前的女子身量高于常人,宽肩窄腰,十分健硕,如果不是她穿着女子武服,乍一看真有些雌雄莫辨。
惜尘:“这几天你见过宣抚使吗?”
“未曾。”木笔握紧了拳头,倒当真放心将后背留给她:
“但她派了人过来,之前我一直带着楚茹住在楚老太师家附近的铺面里,是近几日才通知我带着人隐藏在此处。”
派人?
秦桥能派的人可不少,至少她用来联系惜尘的小寺人就不止三四个;
惜尘从不去猜测秦桥到底有多少明里暗里的人手,也从不想她网罗这许多人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只是若按照秦桥给她分析的计划,楚茹在后面还有大用,这时候死了……
惜尘:“尸体还在吗?”
木笔:“都在。”
惜尘:“……还有谁。”
“一个三品官,叫什么却的——我不过出门去取个午饭,回来就……”木笔恼恨道:“我怀疑是这淫官将楚茹当做了妓子,楚茹反抗,这才闹成这样!”
惜尘心里一沉,若非她自幼不形喜怒,只怕这会儿连腿都要软了。
木笔不认识,她还不认识吗?
郅却。
他一个酷吏,奸佞忠臣不知有多少死在他手里,要杀他的人能塞满一个皇城——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腥风血雨都躲过了,竟然死在了这么个小阴沟里?!
惜尘:“快带我去看!”
两人加快速度,上了五层,一层一层的纱幔散发着淡淡的焦糊气扑在两人脸上,这一层空空荡荡,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像是很久没人上来了。
惜尘心里暗暗揣度,竟不知在这日日人满为患的揽月小楼里竟然还有这种闹中取静的地方。
木笔带着她一路行至最里面,她打开门,露出了里面横躺在地上的两具尸首。
在惜尘的角度只能看见楚茹的脸,此前她作为司马夫人,也曾觐见过太后,是以惜尘将她认了出来。
楚茹胸口插着沉了柄的短剑,一张俏丽的脸隐隐散发出青灰色,眼睛大大睁着,瞳孔却蒙上了一层阴影,看上去震惊又无辜,已经死去多时了。
另一人只露出一双脚,身穿着白色的里衣,惜尘上前几步进入门里——
地上另一具尸首身形修长,却远未到高大的地步,面容方正,唇角却有淡淡的胭脂色……
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感窜上惜尘的脊背。
这是个女人!她脚上穿的靴子还有盛国公府的暗纹,所以这个才是木笔!那身后这个又是谁?!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蠢货。”
惜尘来不及反应,身后那人的掌风已经砍至颈侧,身手力度远远高于刚才在楼梯上出手的时候!
惜尘被封住了经脉,浑身麻木酸痛动弹不得,被那人粗暴地甩开,她这才看清了此人容貌。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要挑不挑,像是时刻都在对整个世界报以嘲讽;此人皮肤惨白,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给人一种阴恻恻的妖异感。
总而言之,有种阴森又矫情的鬼气。
那人扯开身上的武服,随手抹了把脸,脸上的黑灰被擦掉,头发也简单整理了一下,他清清嗓子,展露出了清冽的男子声线:“聪明人就爱自以为是,折在我手上也不算冤。”
惜尘感受了一下,只怕现下已经五内俱伤,然而她只轻轻抽了口气:“郅却大人神鬼手段,名不虚传。”
那伪做木笔的男人,正是郅却。
惜尘:“大人是一早在那等着我的?”
“嗯。”郅却踢开楚茹的尸身,抓起木笔的领子扔在榻上,在她胸口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木笔骤然咳出一口黑血,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郅却捡起地上自己的衣袍,三两下穿好,又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送入木笔口中,阴恻恻说道:“她被人下了毒,不过有我这点丸药吊着,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惜尘:“大人不敢招惹盛国公,反倒敢招惹太后?”
郅却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她来。
郅却:“这么说来,你不是宣王的人?”
宣王两个字就像一根□□,惜尘闹钟有根弦轰然断了:“是不是有个……等等!”
她飞速理清头绪:“敢问郅大人,是不是有人自称是秦桥的人,通知你来此处议事?”
郅却眯起眼睛。
惜尘:“你不会轻易相信,这个人你一定在秦姐儿那里见过。”
“太后身边的人。你是……”郅却顿了顿:“怜光还是惜尘?”
“惜尘。”
郅却一把拎起她:“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换个地方说话。”
“等等!”惜尘挣扎道:“请大人将楚茹身上的短剑带走!”
郅却冷笑开口:“难道你也是来……”
惜尘打断了他:“我人都在郅大人手上!大人还怕什么?!”
郅却犹豫不过一瞬,飞快抽出尸身上的匕首收入袖中。
惜尘长出了口气,身上还是调动不出力量,任由他拎着自己出门:“禁军的庆蔬食呢?”
“没见过。”郅却将人扣在怀里,掩藏着面目一路冲出了揽月楼,倒像个被捉了奸的恩客,路人笑了几声也就作罢,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郅却低声道:“所以说今日是鹰卫负责这片城区?”
惜尘:“大概是。”
郅却:“那就好,我们上船。”
揽月楼所在的庚金坊有个小港口,多是漕运出货用的,远不如乘浪楼那边热闹。
郅却带着惜尘钻进了一只乌蓬小船,给船家扔了一锭银子,双桨滑动,小船很快就隐没在了河心其他货运大船之中。
郅却冷笑:“将你那匕首收了吧,有力气吗?”
惜尘沉默着收了回去。
上船那会儿她身上的酸麻劲便退了,已经能够活动自如。
惜尘:“郅大人若不打算杀我,咱们就暂时算是盟友了,我的目的无非是确认宣抚使的安……”
郅却打断了她。
郅却微带嘲讽:“打从我入朝为官开始,就始终效命于秦桥。怎么,你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她却没告诉你吗?”
早有猜测,但这么大的秘辛,她不敢想。
郅却:“今天中午有人来报,说有人要在揽月楼对秦桥不利,让我务必前去救援。”
惜尘:“大人与宣抚使的关系藏得这么深,就算要救援也……这些郅大人不会想不到,为何还要现身?”
“因为不敢不来。”郅却目光落在远处,眸光狠厉:“要杀秦桥的这个人不能被别人发现,哪怕是庸宴也不行。”
惜尘还要再问,郅却却说:“你不会认识的,那人被秦桥藏得很深,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被秦桥藏起来的人反过来要杀她?还不能被其他势力知道?
惜尘:“大人。”
郅却回神看向她。
惜尘:“宣抚使于我而言,重要性更甚于太后。你和我,都想保护她性命周全。所以我只问大人一句,是否知道宣抚使现在何处?”
“不知。”郅却定定地看着她:“不过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将我今日经历的事告诉你。”
说起来也并不复杂。
他收到消息以后不敢耽搁,简单做了一番布置出门,路上有小乞儿撞在他身上,塞进手里的纸条指示他找到了揽月五层的房间。
推门进去的时候楚茹已经死了,郅却并不认识那个高大的女人,他进屋的时候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手指不断指向窗户的方向,一个字也没说就倒下了。
郅却当即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他不认得那女人,却认识她的衣饰。如果现在有人涌进来指认他杀了盛国公府的侍女,他实在很难辩驳。
正要离开的时候遇见了闯进来的惜尘,他一时难以辨认对方是敌是友,只能耐着性子先把她骗进来。
惜尘安静地听完。
“郅大人的意思是,有人要陷害你杀了盛国公府的人?”
“准确地说,是诬陷我要杀楚茹,盛国公府那个只是被派来保护她的。”郅却:“这样一来,完全可以说我杀楚茹是为了灭口,就可以攀咬我也是清河逆党。”
惜尘:“那陷害你的人,怎么不将木笔也杀了?”
郅却:“你什么意思。”
惜尘:“我的意思是说,大人可能只是被捎带上……或者,只是有人想通知大人来阻止这场祸端。”
郅却心神一震。
“如果换个角度想,这番作为要陷害的不是大人您,而是木笔呢?”惜尘:“杀了楚茹,下毒让木笔陷入半死不活的境地,再派人通知驻守此地的禁军来发现,以大人看,前来的禁军会怎么想?”xiumb.com
郅却用舌尖顶了顶腮:“盛国公府监守自盗,派人杀害清河逆党灭口。”
他拿出那柄用于杀害楚茹的匕首,果然在木柄底部看到了小小的一个“盛”字。
郅却嫌恶地将东西丢进了长青奔涌的河水中。
惜尘目光幽幽:“是以这番作为,是为了陷害盛国公府。至于去通知大人的那位是什么心思,我就不得而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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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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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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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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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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