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灾,荡寇,今上登基时风雨飘摇,秦阿房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托承国运,没让大荆六世而亡,这种功绩甚而超越了性别给她带来的桎梏,也为她赢得了此刻的尊重。
当然,尊重只是一方面,秦桥在位多年,整个大荆官场半数受过她的提携,大厦虽倾,根基犹在,虽然不敢明目张胆问安,面上功夫该做还是得做。
秦桥对着两边简单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目光略过垂死挣扎的陆边秋,又回到了庸宴身上。庸宴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眼中流露出冰冷漠然的神色——
‘人在我府上,却这么着急赶来为旧情人解围?’
庸宴手上用力,陆边秋面色青紫,眼都合上了。
秦桥径直在庸宴的主座侧面跪坐下来,看看他的席案,故作不满地仰了仰头:“一点没动?看来主上不喜欢,亏得我还精心准备了。”
在大荆官场,夫人小宴对一家主母的重要程度甚至要超过婚宴,此时见血,便是在表达对这主持者的不满,是在否定她的主母身份。
秦桥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不是我授意的,我没想走。
陆边秋被烂泥一般甩在地上。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陆边秋伏在地上大口喘息,嗓子已然废了,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捂住颈项,勉强坐起,漆黑的眼睛看着庸宴,坚决心意比方才更盛:“为年松杀我,不冤!但我死前还是要带阿房离开!”
陆边秋狠狠闭了下眼睛,硬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庸言念,你是不敢比么!你强要阿房那日,就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庸宴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陆边秋强忍着不去看主座上的秦阿房:“若我赢了,我只要阿房跟我离开;若你赢了,我从都督府一步一磕头,直到万年郡宏鸣山顶,向年大人谢罪。”
宏鸣山顶,是年松埋骨之处。
陆边秋:“杀我又有何难?庸言念,我给你一个机会辱我。”
庸宴没再说话。
秦桥双手摸了摸鬓角,而后轻轻拍掌,立马便有厮仆抬着案几上了二层,在她手指指向之处重新设立了三张桌案,侍女捧着杯盘上前,随着几人动作,楼下丝竹之声再起。
秦桥轻声说道:“小诗仙,都督这是同意了。天兄,火兄,请落座。”
火云揭侧坐,看着她啧啧有声:“我还以为你天天在都督府以泪洗面,现在看来你过得很滋润嘛!”
秦桥:“将少主的席面撤了吧。”
火云揭蹭一下窜过去,踞住最靠前的案子坐下。
秦桥懒得理他,又抬手对天不言做了个请的动作。
天不言却没动,对她伸出三根手指,面无表情说道:“第三件事,你配合点。”
秦桥赶紧抬起双手,手掌向外,以示无辜:“天兄把话说清楚,我何时要求你带我离开都督府了?你不要自己瞎理解,我留着你这第三件事还有大用。”
庸宴眉头紧蹙,不想听他两人间的哑谜:“话说清楚。”
天不言:“秦桥救过我性命,我答应为她做三件事。”
庸宴:“第二件事不会就是……”
高岭之花天不言脸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烦躁:“便是那破兔子。”
原来不是私情。
需要解决的人从十二个变成十一个了;
庸宴认识天不言已经三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大师兄顺眼起来。
天不言用宇清抵在陆边秋肩头,微一用力,将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想比可以,后面等着。”
陆边秋:“若剑尊得胜,日后我便再无机会,应该我在前。”
天不言满脸写着“干我屁事”,大有陆边秋再废话就亲自送他归西的意思。
秦桥突然开腔:“为什么不能同时比?”
场中三人齐齐回头看她。
秦桥:“小诗仙要比作诗,作诗又不是非得站着不动;天兄要比剑,比剑又不是非得闭嘴。为什么不能同时进行?”
跟剑尊比剑,还要同时分神作诗。
群臣默默地想,秦相怕不是想借两人之手杀了都督吧!
庸宴一步步向她走近,秦桥也一副乖顺姿态地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抬手给他整理服饰,轻轻趴在他身前,在他耳边小声埋怨:“半天不见你就闹出这么多事,杀这个杀那个的,小孩撒娇吗?”
庸宴垂头看她,眼中神色不明。
秦桥:“怎么,你觉得我想害你?”
庸宴突然单手揽住她的腰身,将人锁在怀里,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装了这么多天乖巧,就是为了今日。”
他甚至没用问句。
“这可就是欲加之罪了。”秦桥老老实实让他抱着:“日后想来接我的人还会有更多,你师兄和陆边秋,一文一武,都是不世英才,拿他们立威最好不过,以后再有人想来挑衅,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能比得上这两人。”
庸宴扣住她后颈轻轻揉捏,就像拎着小猫的后颈皮。
“再者说,你刚刚回朝就进入内阁理事,许多人面上不说,心里想法都多着呢。只要赢了陆边秋,就没人再敢明里暗里地给你下绊子。”
秦桥停顿片刻:“当然,如果你赢不了,那么就该换个人守着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猫崽的后颈皮被揪住了。
庸宴放开她,负手立在秦桥身侧:“题目。”
秦桥唇角露出个压不住的笑。
“我来我来!”已经彻底没希望的火云揭迫切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既然是为了秦阿房,便以她为题;一炷香的时间内,两人同时作诗;剑尊与都督比剑法,若一炷香后仍不能赢,便算输了。三位觉得怎样?”xiumb.com
天不言抱臂站着,点头同意;
陆边秋:“诗文高低,又该如何评判?”
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到时候要让自己站队表明更爱谁的诗文——庸宴在朝中炙手可热,不选他,日后仕途恐不平顺;陆边秋被称为小诗仙,不选他,怕不是要成为第二个被逼杀的年松;
简直想想就要掉头发。
花成序突然站了起来,拱手道:“在座都是官场中人,需要顾虑的太多。太学离此不远,不如便将两位的诗文送到太学中去,让未入官场的孩子们做选择,谁得到的支持更多,便算谁胜。”
秦桥抚掌笑道:“花统领是个妙人。”
花成序生怕自己也被庸宴一手掐死,用最快速度坐了下来。
庸宴一锤定音:“依她。”
秦桥笑着唤道:“备墨!”
下人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抬出两张檀木桌,在座的有翰林院的文士,自愿站出来为两人誊写诗文,秦桥亲自起了一炉香,拨开盖子,将一炷香插上,向众人示意。
天不言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终于可以打架,振奋道:“收拾你就需要大些的场子,否则误伤了他们,我赔不起。”
庸宴一手抓住宙沉,沉声道:“来。”
两人一前一后,从观景台飞身而出,台外密云西来,隐有雷声,细密的雨丝却没能沾上两人衣角,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内劲充盈,别说是雨丝,只要他们愿意,就是灰尘也沾不到他们身上。
他们稳稳落在云庚楼顶。
宇清宙沉,同时出鞘。
一时间风雨大振,两人剑气相撞,十里以内,小儿止啼。后人将今日之事称作“秦奴之争”,一招一式皆成经典,他们师兄弟二人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不求姿态华美,却招招都在实处,整个妙都都感受到了此处发出的震慑意味——
禁军演武场,所有正在演练的军将同时停手,面色严峻,随时等待调派;
紫禁城南书房里,瓷学看向都督府的方向,轻轻喟叹;
云庚楼内,陆边秋站在二层的观景台上,看着绵延不绝的京都烟雨,他沉静的面容里突然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我初见阿房那日,也是个雨天。”
他身后的文官拱手说道:“小诗仙,我已经准备好了。”
陆边秋静了片刻,缓缓说道: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少年诗仙的目光像是透过了层层云雾,看见了两年前的烟雨江南,他一时兴起,随三五友人登船游江,薄酒微醺,意兴正好。蓬舟穿过江南的小石桥,他单手拎着酒坛倚在船篷边上,脑子里在想新作的诗。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秦阿房的。
她微服出京,扮做酒娘,见了他们的小船,随手抛过来几只菱角;陆边秋没来得及躲开,被砸了个正着。
于是她就笑了。
“垆边人似月……”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跳动,过去人生中所有的大喜大悲都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至极,这整个人间,只有她,是最动人的色彩。
心魔骤起,直至失去了她,自此半生缟素。
“……皓腕凝霜雪。”
大荆陆边秋,一生诗作都极其繁复华丽,喜欢大量引用典故,浓情真意,倾泻而出。唯有武原三年为秦阿房写下的这一首,用词极简,明明无字写情,却又在每个字里都流露出了温柔和哀伤。
在场众人反复品着这四句,有些文人已经痴了。那负责誊写的文官谨慎地将诗文封了起来,递给厮仆。
太学已经接到消息,众学子也不怕雨,拥在太学的入门处,见传信的来了,夫子立马接过,他站在堂中,自己先看了一遍,自叹弗如,又在众学子的催促之下,为他们朗读。
众学子一时寂静。
“再给我三十年,也未必有陆边秋一半功底。”
“名动天下的秦相,在他眼中却如此柔弱娇美,其中真心,令人动容。”
“娇美二字脏了这首诗,凝霜雪,霜雪为骨,至清至纯。”
“……”
“如此看来,大都督是留不住美人了。”
云庚楼中,众官也是这样想的。
香已经烧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点,庸宴却半个字也没有说。能在剑尊剑下走了这么长时间,武官们早就在心里大喊都督神武了,要知道现在与庸宴打得不分上下的天不言,可是将上一届禁军统领们打得落花流水的神人;众统领回想起在演武场被庸宴单方面压制的情景,恍然当时盛都督已经留了手,这顿打,他们挨得不冤。
相比之下,火云揭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他不愿淋雨,也没到观景台上去,就坐在秦桥身侧,运劲对楼上喊道:
“庸言念,你的诗还作不作了?”
虽然这么问了,但火云揭心里也知道,在剑尊压制之下能开口说话已经很难,还要作诗,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必为我誊抄。”
庸宴一剑扫去,剑尊翻身起落。
太学众学子,便如听仙人垂问般听到了庸宴的声音:“诸生来听!”
宇清宙沉片刻没停,庸宴的声音中却连一丝喘也听不到。
“贵逼人来不自由②——”
她生在秦氏,不过九岁稚年,就被秦家当成人质送入进了皇宫,看似富贵泼天,其实如履薄冰;
宙沉剑气光华,直逼天不言腰侧;
“龙骧凤翥——势难收!”
可她就真的叫这命格压住了么?
——没有。
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只要跟在太后身后,选择一个聪慧得势的皇子嫁了,便能在后宫平平顺顺走完这一生,宫墙外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但她是秦阿房。
她选了看似最愚笨,也最没有可能的瓷学;她甚至没有嫁给他,而是走了古今女子都不敢走的一步路,成为权倾朝野的大荆第一人。
秦桥放在桌案下的手骤然握紧。
庸宴声震林木:“满堂花醉三千客——”
天不言一脚踢在庸宴手腕,宙沉脱手而出,却不料庸宴翻身而上,借力踩在宙沉剑柄,就在他身影冲到最顶端的时候,远方天际,惊雷骤响,庸宴翻手接过宙沉,用尽全力喝道:
“一剑霜寒十四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罢相后我做了旧情人的奴更新,第 18 章 第十八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