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这个月月钱没了。”一人干三人的活儿真遭罪，何未扶腰走出客栈，嘴里骂骂咧咧的，下意识往那条黑漆漆的道上瞥了眼。
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无，不知为何，他眼下特不是滋味。
此时，萧凉刚到入镇口，兴隆酒馆在镇中心，且一片黑夜中就它亮着灯，那便更显眼了。
他抬手闻了闻衣袖，满满的血腥味，必须得洗个澡去去味道。
这么想，他便这么做，换完衣裳才急急忙忙跑去酒馆。
临近巳时，酒馆一楼都走空了，二楼也就几人，姜膤醉醺醺地伏在桌面上，嘴里念着含糊的话，手指断断续续地点着酒杯，不知在写什么。
还没等他走近，她出声道：“不是走了么？”
他很清楚，她这话是对她说的。萧凉走过去坐下，直盯着她问：“你到底是谁。”
手指一顿，姜膤直起身，侧过头来看他，目光醺着醉意稍显迷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有，我也有。”
语毕，她拿起桌面上的长剑离去。
萧凉低头，怔怔望着面前的酒杯，随后一口喝下，酒一入喉便觉得劲儿大，胃里辣地似要烧起来。
这酒烈到极致，她竟能喝几坛子，心里是有多苦。
*
武馆。
这几日，来报名的人不在少数，姜膤便一心一意教她们，很少去客栈，
空荡的院子里，学武的女弟子们呈四方队形排列，每人蹲马步的位置都放着一炷香，一旦撑不住便会坐在香炉上，那滋味可想而知。
有意思。萧凉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见姜膤朝他看来才进门，“老板，我来给你送饭。”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
他长得好看，一笑便会露出一颗虎牙，明媚少年最是吸引人，惹得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总往他瞧。
“你走吧。”姜膤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回身继续指点徒弟们蹲马步的姿势。
“老板，我们俩比一场怎么样？”见她不搭理自己，萧凉径自走到兵器架子前，随手抽出一把长剑，扬声道：“我若是赢你，你就嫁给我，你若是赢我，我就娶你为妻。”
“噗嗤”，听得他的话，女弟子们开始发笑，其中不乏羡慕的目光。
“笑的人自觉加半个时辰。”姜膤沉脸扫向众人，冷声道。
她一说，十几人瞬间停住笑声收回目光，专心蹲自己的马步。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萧凉转着长剑试手，几下之后，剑尖一转，直往姜膤头顶系着的发绳而去。
姜膤矮身避开，顺手抽出木架上的一把长剑，皱眉道：“我没答应。”
他抬起臂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长剑急刺，气贯长虹，“我答应就够了。”
毕竟是个杀手，最得心应手的自然是杀人招数，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他是万万下不去手的，所以他注定要输。
他不用杀招，用了杀招又留手，当即落于下风，可姜膤不会手下留情，每一招都全力封死他的剑势。
他们俩比得起劲，女弟子们看得也起劲，时不时拍手叫好。
等到第五十一招，“铿”，萧凉手中长剑脱手，他松开眉头，笑着看她，这一笑，合着阳光格外灿烂，“我输了，挑日子吧，我娶你为妻。”
对他而言，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太久，想要便拼了命去要，钱如此，人亦如此。
姜膤扬臂一挥，长剑精准无比地掷入木架中，她直接无视她，一脸肃容地看向歪七扭八的弟子们。“所有人，加半个时辰。”
“师父……”众人哀嚎。
“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可以慢慢考虑。”姜膤出声赶他前，萧凉先一步走出了武馆。
*
挑明心迹后，萧凉的行动路线渐渐明朗起来，早上在客栈跑堂，中午去武馆看人，晚上去酒馆看人。
这晚，姜膤照常来酒馆喝酒，照常坐中间那桌，而其他人，照常来找她划拳。何未原本在一旁看着，结果没看多久便睡过去了，只怪他白日太累。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围在桌边的酒鬼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拼酒，嘴里念个不停,姜膤一杯接一杯地喝，并没停下的意思。
这些人真烦。萧凉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软剑剑柄，凌厉的杀气如岩浆一般在眸中涌现。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来了一群人。
王回川走在前头，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绸面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哪里还有土匪强盗的气息，而剩下的人则抬着聘礼跟在后头。
“吱呀吱呀”，一行人上楼，楼梯木板受不住二十几人，委屈地发出摇晃声。
“都给老子让开！”见这么多人围着姜膤划拳，王回川喜感的眉毛立时搅在了一处，出声怒喝。
他一吼，黑龙寨的弟兄们立即将围在周边的酒鬼清理了。
“姜姑娘。”王回川搓搓手，刚挑左侧的位置坐下，萧凉便挑了右侧地位置坐下，两人一人一边。
姜膤看他，淡淡道：“什么事？”
“我，我，我想，想问，问你……”毕竟是人生大事，王回川难免紧张，一紧张便说话磕巴，那句在山寨里念了几百遍的东西，此时竟说不出口了。ωωω.χΙυΜЬ.Ｃǒm
这可急死人，不仅他急，后头的小弟们也同样急，恨不得自己上去。
单看那聘礼，姜膤便猜到了王回川的意思。他帮过自己，她该谢他，但她不会用感情的事来谢。
萧凉不声不响地拿过酒坛给自己倒酒，一瞬不瞬地盯着姜膤问：“老板，我们俩的事何时定下？”
“你们俩什么事！”一听这不对劲的话，王回川立马急了，下句飞快从嘴中蹦出，“姜姑娘，你能不能嫁给我！”
他这几字几乎是喊出来的，中气十足，怕是方圆一里内的人都能听见。
“不能。”姜膤拒绝得果断。
没料到对方拒绝地如此彻底，王回川整个愣住，面上的紧张红渐渐转失落白，“为何不能，是因这个小白脸么？”
小白脸？萧凉挑眉，眼底的杀气逐渐覆盖住浅层的笑意。
“不是。”姜膤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又给自己倒酒，低声道：“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老板。”萧凉伸手去握她的手，然而手还没伸出去，姜膤的手先一步挪开了，“我这辈子走过的地方不少，最后却选择在寒压镇住下，你知道缘由么，因为我喜欢你，想娶你，打算跟你在这里过一辈子。”
一旁，王回川惊呆了，心里骂道，这小子真死皮赖脸。他表心意，他自然不能退缩，于是硬着头皮说：“姜姑娘，我，我是个大老粗，嗯，但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那个，那个，你要是嫁给我，我保证让你过得跟皇后一样。”
听得“皇后”两字，姜膤瞬间捏紧酒杯，“啪”，酒杯碎裂，一半落地，一半落在桌上，她握紧手，眉骨越拢越深，眼中透出的分明是狰狞。
“出去！”
“好！”王回川起身，隔着桌子一把拎起萧凉的衣襟，“小白脸，我们出去决斗，你敢是不敢！”
萧凉等他这话可是等了几天，眼下他自己说出口，他求之不得，“行，不过你记住四个字，生死自负。”
“好！老子就等你这句话。”王回川松手，抬手示意兄弟们，“拿刀来。”
“我不嫁给手下败将，你们俩都是。”姜膤慢条斯理地倒着酒，仰头饮下，看也没看两人。
她这话一出，气焰嚣张的两人顿时萎靡了，王回川拿过小弟手中的大刀，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自己不该先说。
跟他不同，萧凉重新坐下了，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你的眼神蕴满了伤心往事，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让你忘记那些痛苦。”
王回川提刀跟着坐下，使劲瞪了萧凉一眼，劝道：“姜姑娘你别听他的，自古小白脸都不靠谱。”
两人的话，姜膤置若罔闻，她刚喝下一杯，幽幽望着空荡的酒杯，沉默许久才开口，“我嫁过人，还生过孩子。”
“啊？”王回川张大嘴，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萧凉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心聚起的杀意如潮水一般退散开，他发誓一般地说着，“那我会更心疼你。”
王回川不由暗自捶胸，他说话慢了，“对对对，我也是。”
“呵。”姜膤有些晃神，冷哼道：“你们觉得我需要么？”
“你需要。”萧凉说得很是肯定，目光更是犀利，直言道：“你若是不需要便不会日日在这里喝酒。不是酒鬼却喜欢喝酒，这个人一定有心事，而这个心事让她痛苦，所以她才日日喝酒。”
“……”王回川紧闭嘴巴，对于方才萧凉说的话是又气又服，反正他说不出，他只会说，“你别再为这破事喝酒了，喝酒伤身啊”。
姜膤不说话，萧凉以为她动容了，便趁热打铁道：“只要你嫁给我，我保证，你以后都会开心。说真的，你皱眉的样子并不好看，显老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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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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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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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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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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