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她索性在家开起了武馆，教女不教男，然而武馆开张这天，众人并不敢进门，只敢在外头瞧几眼。
姜辞穿着一身男装走进院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向门口围观的人群，心头覆满困惑。
他们为何不进来。
“娘亲。”她迈着小短腿跑到姜膤身侧，出口的声音又软又甜，叫人听了心都能化开。
这几天她发现一件事，每当她喊娘亲时，姜膤的眼神会变得温柔，偶尔还有笑意。
“嗯。”姜膤背对她，正拿着抹布擦拭木架。
此时，王回川就躲在对面那街的拐角，越看越恼，忍不住一掌拍向墙面，“怎么没人报名，这群人是不是不识货？”
小弟凑上前道：“大哥，她可是女人，谁愿意让个女人来教自己武功。”
“啪！”听得这话，王回川浓眉一扬，顺手便是一巴掌，“你娘不是女人？看不起谁呢，快，带几个兄弟去报名给她撑撑场子。”
“大哥下手真重。”小弟龇牙咧嘴地摸着后脑勺，委屈道：“我方才打听过，她只收年纪小的女人，你再看看我们几个，非但不是女人，还都是老男人。”
“毛都没长齐，算个屁的老男人。”王回川一脸嫌恶，使劲仰着脖子张望，“不就是年纪小的女人么，哪里没有，给她找去！”
*
第三日，陶咏下山，王回川说什么都要跟来，美其名曰“护送弟妹”。
晌午时分，堂中几乎坐满了人，何未一人在后厨忙得焦头烂额，心想这月得再请个厨子。
忽地，黑龙寨的人进门，客人们见状拔腿便跑。
“嗯？”萧凉端着菜盘从后堂跑出，入目处连个影儿都没了，“还，没，给，钱，呢。”他极度敷衍地喊了一句，谁知刚喊完便撞上了姜膤，“老板好。”
姜膤并不搭理他，径自走到陶咏身前，恭敬地问：“夫人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我答应来镇上教书。”陶咏点头，平静道：“那人胆小懦弱不是个好丈夫，我何苦为他一辈子待在山上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听得她的话，姜膤心头不由升起一抹触动，其中似有痛楚。只是一瞬，她便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姜老板。”陶咏特地引着她往王回川看去，意有所指道：“这次，我能想通下山大哥功不可没，你若想谢便去谢他吧。”
姜膤自然晓得她话中意思，但她真没那个意思。
“我先去学堂走走，你们聊。”拍了拍她的手，陶咏说完便走。
她离去后，王回川欲言又止，面上涨得通红，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姜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姜膤坐下身，神情淡然，“我没有名字。”
没料到她会这般说话，王回川当即愣住了，有些接不上话，磕巴道：“没有名字啊，那，那，那，我喊你姜姑娘。”
他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又是半天没说话，最后，旁边的小弟看不下去了，使劲拿手推他。“姜姑娘，你，嗯，你，你……”
“嘭”，一个青瓷茶壶重重砸在桌上，恰好砸在两人之间，萧凉顺势坐下身，殷情道：“王大哥，喝茶。”
王回川的脸瞬间黑了，懊恼地瞪了他一眼，“不喝！”
“为何不喝，我们客栈里的茶可是上等好茶。”萧凉伸手勾着他的肩头，指向茶壶道：“让我来给你说一说，这茶可是我们老板亲自泡的。”
“当真？”王回川旋即看向姜膤，双眸铮然发亮，“姜姑娘真贤惠。”
姜膤拎起茶壶各倒一杯，“多谢王公子帮忙。”她举杯饮下，随后起身走人。
“姜姑娘！”这才说几句话，王回川急了，起身欲追，没想被萧凉一把按住，他抓着他的手怒喝道：“给老子放手！”
“急什么。”萧凉按着王回川的肩头不动，眸中飞速闪过一丝杀意。
“唰唰唰”，周围几人纷纷抽出长刀，刀尖围成一圈，全指着萧凉。
何未刚出后堂，撞上这场面心头一跳，赶忙上来劝人，“王大当家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我们客栈新来的伙计，他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我给您去做一桌好酒好菜怎么样，顺便给您说说我们老板的事。”
王回川一听他的话立马不计较了，挥手示意兄弟们收刀，“老子问你，姜姑娘平日喜欢做什么？”
何未脱口道：“喝酒。”
“啪”，王回川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喝酒好啊，我也喜欢，我们一定合得来。”
萧凉看向门外，那道影子已经消失在了街口。
*
日子一天天过去，任务却没半点进展，这实在不是好兆头。
萧凉唉声叹气地抹着桌子，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如今看，用明的怕是不行了，只能来暗的。
经过柜台边时，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在他的印象中，她就是一个冷情的人，对谁都冷，对他更是冷中之冷。
几天相处下来，他猜她一定受过情伤。
“姨娘。”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走了进来，他走路还不大稳，整个人直往前冲，差点摔在地上。“我娘亲找你有事说。”男孩含糊地说着，牙齿没长齐，漏风。
“你怎么来了。”姜膤从柜台后走出，蹲下身抱起他，伸手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嘴角含笑。
萧凉愣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笑，很特别，意外温柔，犹如秋水涟漪，衬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好看了几分。
她出门，他立即扔了抹布跟上。
姜膤抱着男孩一路往前走，男孩要什么，她便买什么。
近来，街上行人多了，但他并不敢跟太近。远远的，他看见陶咏从学堂里走出，笑着从姜膤手上接过男孩儿。
她们说什么，他听不真切，但他想，陶咏是打算将学费给姜膤，不过姜膤没要。
原是学堂的事。萧凉摇摇头转身，一抬头，姜膤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他咧开嘴，露出一颗尖利的小虎牙，“老板，真巧啊。”
姜膤冷着脸看他，出口的声音更是冷淡，“不巧，你不是在跟踪我么？”
跟踪的事被人戳穿，萧凉也不慌，若无其事道：“没有的事，我刚好要去前头的酱油铺打酱油。”
“是么。”姜膤哼了声，视线紧盯他的右颊，上有两点黑碳，想来是烧火时沾上的，瞧着倒是滑稽，“你脸上脏了。”
“脏了？”萧凉微微一怔，胡乱抹了把面颊，然而他并没抹干净，反而将半张脸都弄黑了。
姜膤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捏着衣袖抬起打算帮他擦脸。
下意识地，萧凉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心大起。
“……”姜膤皱着眉头，右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
便在她收手时，萧凉俯下身，将脸凑到她手边，小声道：“擦吧。”
期间，他一直在看她，看得很是仔细，她的眉眼并不起眼，甚至没有记忆点，可他此刻却移不开视线。
她擦得专注，双眸明净如水，衣袖间有浅浅的花香，好闻得惹人醉。
从他有记忆起，记忆便被鲜血浸染了，他是个孤儿，以杀人为生，没有朋友，也没有女人。琇書蛧
他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女人会让杀手的剑生锈。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点那个意思。
姜膤端着一张正经的脸，一寸寸擦拭他面上的黑碳，眼睛倒没看他。擦完，她往后退了两步，“你看什么。”
“嗯……”萧凉回神，不自在地垂下目光，她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上头少了一颗，他鬼使神差般地咬下一颗，“看这糖葫芦，果然是甜的。”
说着，他快步往前走，隐约透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
皇宫。
奏章批累了，白封启便去跑马场放松。
跑马场上的天蔚蓝一片，他站在沙地里，慢慢回忆她那日驯马的模样，一袭红衣，满脸倔强，怎么也不服输。
“皇后驯服的那匹白马可还在？”
“请皇上恕罪。”管事伏下身，惶恐道：“那白马不服管教，奴才已将它送出宫去了。”
“是么。”白封启面上一暗，最后什么都没说，挑了匹快马扬尘而去。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然而他并不觉着痛快，心头愈发空荡。
思念真是一件教人痛苦的事，尤其在夜里，不把自己灌醉，他便难以入眠。
临睡前，白封启从怀中取出那张纸，上头有两个名字，一个他，一个她，是他们俩一道写的。
这张纸他一直带在身边，可她并不知道，他也没同她说过。
他将那张纸紧紧按在心口，妄图留下她的气息，如此，他便能在梦里见着她了。
这晚，他的确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她。
她站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说，“我要忘了你。”
“不要，膤儿！膤儿！别走！”他大喊。
她飞速往后退去，他一直追，拼了命地追，无论跑得多快，他都只差一点，始终碰不到她的手。
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天涯。
“膤儿！”
白封启惊醒，额间冷汗淋漓。
他们俩的姻缘是上天牵线，还未见面便成了对方的命中注定，开始是对的，路也是对的，但他走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闻声，孙昌推门进来，见白封启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不禁叹息一声，“皇上做噩梦了？”
“嗯。”白封启用力按着心口的胎记，那里已感觉不到任何相应的气息，“有她的消息么？”
孙昌沉沉摇头，“没有。”
“继续找。”白封启抚着额头，压抑地呼吸，起身走到桌前坐下，上头还摆着他昨晚没喝完的酒。
他自顾自倒了杯酒，一口饮下，恍若呢喃道：“孙公公，我方才梦见她了，她说她要忘了我，不，我宁愿她恨我，那样，我至少还在她心里。”一杯接一杯，他怎么都喝不醉，声音倒是哑了，低低的，“她原本那么爱我，可我把她弄丢了……”
望着这样的白封启，孙昌也不好受，心疼地紧，短短三月，他清瘦不少。
“皇上，派去边关的人还未回复，兴许能找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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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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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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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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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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