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城,王府后院。吴闻将右手伸至半空,三指交替点着拇指,每点一次,他眉心的痕迹便会深一分。
“可是算出什么了?”白封鸣单手搭在石桌上,一手点着酒杯边缘,宽大的衣袖即将垂落在地。
“嘘。”唐锦屏将食指压在白封鸣唇上,娇俏地挑着眉,随后拎起酒壶为两人各斟一杯。
默了半晌,白封鸣似笑非笑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教本王做事。”他抬手将酒杯送至唐锦屏唇边,眸光须臾一冷,厉声道:“喝下去。”
“……是。”犹如一道冷风灌入衣领,唐锦屏下意识颤了一颤,听话地喝下酒水。
“这样才对。”对于她的顺从,白封鸣很是满意,转头淡淡地吩咐,“倒酒。”
“束缚皎月国的命数断了一半。”似乎是算完了,吴闻回过身来,面上看不出半点喜悦之情,他端起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王爷,您的计划已成一半。”
白封鸣端起酒杯抿下一口,闭眼回味口中的香醇,幽幽道:“还剩一半,本王自信都能成。”
唐锦屏缄口不语,继续斟酒,心底却一直浮起吴闻曾给她的忠告,远离皇宫,她如今不是远离皇宫么……
酒水从壶口流出,清透,又泛着一股梅花的淡香,吴闻直勾勾地盯着水柱,倏然发问:“王爷为何不让草民替您算一卦。”
这时,白封鸣睁开眼,冷冷地盯着他,眼神犀利如刺,“本王的命由本王自己定,谁也阻止不了。”
“王爷说的是,小人多嘴了。”对上他阴鸷的目光,吴闻心头狠狠一跳。
他只是个算命的,之所以给白封鸣办事是因他给钱太多,而他自认不是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之人,同样是算命,同样是窥探天意,自然要找个价更高的。
*
“哒哒哒”,马蹄踏着干燥的泥地平稳前行,姜膤没急着赶路,偶尔也看看路上的风景。
皎月国留给她的记忆和爱恨都太苦,她只想忘了,安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带着这个念头,姜膤一路南下,走走停停。这一月,她并未听说何地发生大灾,如此足以证明算命先生所言为真,胎记一毁,连着她的那条命运线便跟着断了。
一直走,一直走,她终于在三月初到了边关的一个镇上,这镇处于三不管地带,官府从不派人过来,以至强盗恶霸四处作乱。
这日,天阴沉沉的,闷人地紧。镇上人多,然而他们只顾低头走路,道上铺子也多,却没几家开门。
姜膤牵着白马走在道上,越看越觉着古怪。
见有人进镇,守在墙角的一群乞丐纷纷站起身,单手拿着手中的破碗你推我挤地涌了过来,双眼放光,“姑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她不悦地皱眉,拇指轻轻一顶,长剑出鞘一寸后落回,瞬间发出逼人的锋芒。
乞丐们惧怕她手中的长剑,悉数退了回去,有些连碗也不要了。
道上再次空旷起来,姜膤牵马继续往前走,赶了十几天的路,她包袱里的干粮都用尽了,该补一些。
几条道的交叉口有家客栈,名为“兴隆”,位置相当惹眼,按理说生意应该不错,可奇怪的是,客栈大门开着,堂中却不见一人。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小的真没钱,求求你们……”一声声惨叫从柜台边传来。
姜膤踏入门槛,只见三名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围着一名店小二拳打脚踢,下手可狠,揍得店小二鼻青脸肿地在地上翻滚,身上衣衫也破了多处。
“住手!”她出声。
听得女人的声音,三人扭头朝这边看来,神情各异,其中一个惋惜道:“嗓子不错,这脸实在一般。”
中间那个接着道:“看什么脸啊,灯一吹,还不都一个样儿。”
怒上心头,姜膤压下眉峰,旋即握紧手中的长剑。
“啧啧啧,拿着剑呢,小心把自己割了。”高个男人朝她走来,双眼微微眯着,舌尖极为缓慢地舔过唇角。
“姑……啊!”他刚伸手,姜膤拉过他的手便是用力一拧,只听“咔擦”一声,接着爆发出尖利的杀猪叫,“哎呦!大哥快来救命!我的手断了!”
姜膤厌恶地放开手,男人的手便跟面条似的,软绵绵地挂在身前,他满脸痛色地往后退去,气急败坏地瞪着姜膤,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店小二抱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眼睛却没离开过为他出头的女人。
三人极有默契地交换眼色,一左一中一右,兵分三路朝她扑来。
“唰”,长剑出鞘,剑柄直直打在断手那人的胸膛上,撞得他连退几步跌在地上,她手腕一抬,剑鞘抵住左侧之人的心口,顺手握住斜弹的长剑削去,紧贴右侧之人的颈边。
“呵!”店小二倒吸一口冷气,双眼张至最大,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这刀剑无眼,还是收起来吧,万一伤着谁便不好了。”右侧之人颤声道,他移一步,剑尖便跟着他移一步,吓得他双腿直打哆嗦。
姜膤哼了声,侧头看向店小二,“你,拿绳子将他们绑起来送去官府。”
店小二站起身,怯怯地看了三人一眼,随后看向她,“女侠,我们这里没有官府,寒压镇是三不管地带,所以他们才敢横行霸道。”
“是么。”姜膤冷眼睨着三人,还没开口,三人赶忙跪地求饶,架势整齐,异口同声道:“女侠,我们发誓,以后绝不踏入兴隆客栈,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姜膤一翻手腕收了长剑,两人如临大赦,立马扶着断手的那人离开。她坐下身,左右打量,看柜台桌椅,这客栈该是有些年头了,“有吃的吗?”
“有有有。”店小二忙不迭点头,殷勤地为她擦桌倒水,“女侠稍等,小的这就去拿吃的。”
姜膤放下包袱和剑,低头盯着桌面的纹路出神。
按着地图上的标记,明日便能出皎月国。念及此,她抬手按上心口,灼伤的皮肤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女侠久等。”店小二端着满满一托盘吃的过来,一刀卤牛肉,一碗阳春面,一盘红烧肘子,一壶热酒。“这顿小的请您吃,若是不够,小的再去做。”
姜膤回神,摆手道:“够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吃不下小的给您包起来。”店小二收起托盘,走了几步又停下,静静靠着柜台看她。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姜膤抬头望他,冷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闻言,店小二飞速低下头去,发抖道:“没,没,小的没看女侠。”
姜膤心念一动,偏头看向柜台,好奇道:“这客栈的掌柜怎么不在?”
店小二瞬间抬头,双眸一亮,“逃了,这镇子上总有土匪强盗来抢钱,厉害的一日一次,我们哪里受得住,店里的银子早被抢光了,半点都没剩下。”他苦着脸说,眸中光芒渐渐暗下,“小的想,今日若是没客人来,小的便收拾包袱走人,结果遇着了那三人。”
姜膤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了然道:“你方才看我是想我留下来?”
深吸一口气,店小二缓缓摇了摇头,“小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好。”姜膤咽下牛肉,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字。
“啊?”没料到她会答应,店小二蒙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欣喜地张开嘴,感激涕零道:“女侠,您是真女侠,不,老板。”
*
深夜,白封鸣独自坐在案前,嘴角缓缓勾起,扯开一抹奇异的弧度,他将手中的纸条放在蜡烛上摇晃,像孩童一般地玩着。
忽地,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待白封鸣抬头时,来人已到书案前,微微挑高眉毛,“王爷找我何事?”
“听说你要金盆洗手?”白封鸣起身,话中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萧凉无所谓地耸肩,点头道:“是,再干一票大的,我立马金盆洗手。”
“这么年轻便要金盆洗手,实在是不多见。”白封鸣不解地摇了摇头,目光紧锁住他,“正好,本王这里有票大买卖给你。”wWW.ΧìǔΜЬ.CǒΜ
“什么买卖,又要我去杀一村子老弱妇孺?”想起上次那事,萧凉便觉不快,“仔细算起来,再多的银子都不划算。”
“不。”白封鸣摇头,顺手拿出夹在信封里的画像展开,“这次是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女人?”萧凉转着目光,仿佛正在计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对,不过你千万别小看这个女人,她的身手相当好。”说起姜膤,白封鸣面上不禁流露出一道微妙的笑,近乎捕猎者对待猎物。
萧凉顿时来了兴致,毕竟是杀手生涯中的最后一单,结束得该华丽些,“好,我接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十万两以下免谈。”
“我给你三十万两。”白封鸣果断道,顿了顿,他又说,说得意味深长,“即使你杀不了她也无妨,监视一辈子本王照样给银子。那个地方适合隐居,说不定你会决定在那里住下。”
“我从不为女人停留。”萧凉不屑地哼了声,飞身而出,窗户在他身上急速合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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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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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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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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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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