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南居然大半夜去被窝里拖男人,韦杭之的嘴角不觉跳了跳,无语看向朱聿恒。
朱聿恒却视若无睹,径自站在洞开的门外,习以为常地看阿南制住司霖,将他掼到了地上。
“司南,你疯了!”疼痛驱散了困意,司霖一把捂住自己肩头,怒道。
阿南冷哼一声,俯身盯着他问:“今天你随公子去见青莲宗,是不是时刻都在他身边?”
“我誓死追随公子,当然不会离他寸步!”司霖悻悻说着,看向门外的朱聿恒等人,可此时夜色之中,他一时没认出来,只辨认出他们不是熟悉的轮廓,又惊又怒问,“你怎么带外人进岛?”
阿南并未管他,只顾自逼问:“少废话,公子是怎么跟青莲宗的人商议的?他们准备如何劫狱,如何救方碧眠?”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会去救方姑娘!”
“你们是不是准备去救方姑娘的时候,顺便去杀一个人?”
司霖顿了顿,反问:“谁?”
阿南揪着他的领口,一字一顿道:“教坊的一个姑娘。”
“好像是有提这么一嘴。”司霖悻悻地去掰她的手,随口道,“叫绮霞对吧?青莲宗说,她似乎掌握了苗永望的机密,为免麻烦,一起宰了吧。”
阿南死死盯着他,又问:“公子怎么说?”
“关公子什么事啊?青莲宗要杀就杀了呗。”
“公子真的,什么都没说?”阿南将他衣服揪得更紧,一字一顿问,“他没阻止?”
“你神经病啊,你想知道这些不会去找公子吗?平常不是没事都要凑过去找公子的吗?大半夜的来吵我干什么?”
阿南丢开他的衣襟,想到自己早已给了绮霞“希声”,稍觉安心,相信绮霞在陷入困境的时至少能有逃跑机会,再说她身旁有江白涟在,总有缓一口气的机会。
她长长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后来呢?他们准备怎么救方碧眠?劫狱之后路线又如何?”
“怎么,你这是在审问我?”司霖不忿她的口气,爬起来抓过床头衣服,一边穿一边斜睨着外面的人,“你要去阻拦青莲宗救方姑娘?别做梦了,公子不会允许的。”
阿南抱臂冷笑看着他:“不允许又怎么样?公子身边,有方碧眠就没有我,有我就没她!”
“那不就得了,没你的事了。”司霖嘲讽道,“方姑娘在青莲宗举足轻重,要不是她从中周旋,双方怎能达成合作?如今你站的地方就是她替公子谋划下来的,你算什么?你能给公子什么?”
阿南一扬下巴,道:“纵然如此,公子还是特地接我回来了,而不是方碧眠。”
司霖冷笑,系着腰带,一言不发。
那显而易见嗤之以鼻的模样,让阿南心口那充盈的骄傲,忽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明白了过来。
并不是。
他并不是特地来接她回去的。
他是护送方碧眠去杀绮霞的。
所以,即使她授意公子在梁上听她将方碧眠的罪行一一揭穿、即使明知她与方碧眠势不两立、即使明知绮霞与她是过命的交情,他也依旧选择与青莲宗合作,去救回方碧眠。
对公子来说,她其实,已经是个阻碍了,是他与青莲宗合作的绊脚石。
还愿意温柔地哄着她,带她回来,算是公子对她最后的仁慈了吧。
似有冰冷的海水灌入她的额头,她浑身冰凉,从头至脚,令周身所有的血似乎都停止了行走。
面前的司霖横了她一眼,道:“既然回来了,你就好好考虑你该如何自处吧,以后可不是你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阿南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但管它呢,反正黑暗遮掩住了她的面容,所以她只控制住了自己的嗓音,竭力不让自己吼出来:“何须呼风唤雨?至少有我在,你们杀不了绮霞。”
她这确切的语气,却换来司霖冷笑一声,做了个手按耳孔与听会穴的动作:“你是指,这样吗?”
阿南没料到他居然会知晓这破解“希声”的方法,那压沉的声音终于微颤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司霖嗤笑着,慢条斯理道:“你有什么手法,是公子不知道的?”
心口如被撕裂,阿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难道说,公子不仅默许青莲宗去杀绮霞,还将我的法子,教给了他们?”
“这不废话么?”事已至此,司霖也不再遮掩,冷冷道,“那个绮霞不但知晓苗永望的秘密,听说还掌握了帮助朝廷解开水下城池的方法。这样的人,青莲宗不会允许她活下来,公子也不能。”
地下水城……阿南恍惚想起,绮霞知晓古法阳关三叠,是他们进入那个水洞的钥匙。
所以,公子不允许她打开水城,让他们进入其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制止即将到来的灾祸,反而要将阻止灾祸的人给清除掉?
一瞬间,阿南脑中闪过无数念头,那些以往经历过的、却未曾想明白的事情,全都涌到了她的眼前,似在猛然炸开。
老主人去世时,在悬崖上痛哭失声发誓复仇的公子。
蓟承明焚烧顺天、要以百万民众为殉时,潜入宫中冷眼观察动静的公子。
黄河决堤冲溃万里时,只命她一个人去观察地势的公子。
钱塘暴风雨中,眼看着灾祸发动摧垮城墙、阿言又必死无疑之时,才带着她离开的公子。
拉住年幼时的她,将她带上船的公子。
在她斩杀了敌首之后,微笑抬手轻抚她发丝的公子。
并肩看着海浪时,说要好好感谢绮霞如此待她的公子……
毫不留情授意斩杀绮霞的公子……
所有一切如疾风骤雨,在她面前倾泻而下,整个天空的星辰都在剧烈动荡,扑头盖脸向她坠落,令她无法喘息。
她一言不发,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司霖抬手拦她,口中说着:“给我站住,你大半夜的扰人好梦……”
话音未落,只听得“呼”的一声,阿南扯过他的身子,手腕一转一扭,已将他再度狠狠掼在地上。
在司霖的惨呼声中,阿南头也不回出了房门,大步向外走去。
天色已近破晓,海天相接处一抹灰白横亘,云朵簇拥于旭日将升之处,等待着捧出世间最亮的光芒。
阿南抬头看见熹微晨光中,朱聿恒专注凝视她的面容,目光熠熠如星。
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关切,她忽然觉得所有委屈与痛苦都涌上了心口,眼圈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她错了,她不该不信阿言,不肯相信他对她所说的一切,以至于现在探查到了更加令她绝望的真相。
“阿言……我们走,去救绮霞!”她声音颤抖,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韦杭之立即示意后方礁石中的船只驶出,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开这座海岛。
然而,就在几人刚刚上船之际,忽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
海上有轰然亮光燃起,随即火光冲天,停靠在码头的船几乎同时燃起熊熊火焰。
敌袭!
阿南猛然转头,向后看去。
黑暗的岛上已响起尖锐哨声,发出警报。
众人在海上之时早已习惯,因此并未亮灯,而黑暗中早已有守备哨兵冲出,向着码头而去。
只听得轰隆声响不绝,无数火炮向着岛上猛击,这一次的目标,是岛上刚刚修整好的屋舍。
地面震动,海面掀起巨大的波浪,重重击打在他们这艘小舟之上。
阿南回头看向朱聿恒,问:“这么猛烈的火力,是朝廷?”
“不,是邯王。”朱聿恒利落道,“我在此处,朝廷水军岂敢动手?”
“这么说,他们昨晚是故意网开一面,要等我们所有人聚在岛上之时,将我们一网打尽?”阿南自然知晓邯王与东宫的恩怨,见对方下手如此准确,先烧船只再夷居所,显然是要让全岛鸡犬不留。
她虽急着去救绮霞,可一起纵横多年的同伙此时身陷危机,不由霍然起身。
只见昏暗天色中白衣风动,公子已经带着一众下属冲至码头。
半夜从海上折返,如今他们一帮人都刚进入酣睡不久。但习惯了枕戈而眠,众人反应迅速,片刻间便惊醒赶到了。
公子的目光从燃烧的船上扫过,在与朱聿恒同船的阿南身上略停了一停,便立即吩咐灭火救船,上船填炮反击。
众人迅速听命投入战斗,唯有司鹫在码头看着阿南,顿足大吼:“阿南,你还不赶紧回来?你要去哪里?”
阿南与司鹫感情最好,心口一恸,还未来得及回答,一发炮弹落在她面前的水中,激起高高波浪,她所站的小船顿时晃荡不已。
阿南立即矮身伏下,抬头一看码头已被火光吞噬,司鹫被水浪震倒,已经扑在了火中。
阿南大急,立即起身跳下船。手腕一紧,她回头看去,朱聿恒在摇晃的船上紧拉住她,道:“阿南,邯王此次有备而来,炮火猛烈,你……”
阿南抿了抿唇,终于还是甩脱了他的手:“你先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身陷险境!”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跃入海中,扑向火海,拖出半身是火的司鹫,架着他跋涉上岸。
竺星河早已领人在岸边等候,将昏迷的司鹫拖了上岸。
司霖站在竺星河身后,看着浑身湿透的阿南,捂着自己的肩膀欲言又止。
“敌方势大,这岛地势平坦难守,纵然抗击惨胜,亦无甚意义,大伙儿不如撤了吧。”魏乐安急道。
竺星河点了一下头,道:“分散行动,以免伤亡。”
刀光急斩,倒扣在焚烧大船身上的小船一一落水。海客们遵照指挥,在晦暗的夜中向四方散去。
海上炮火虽猛,但小舟汇入黑暗,便绝难击中。
“阿南,上来。”竺星河跃上自己的小舟,抬手示意浅水中的阿南。
在过往的所有危机之中,他们始终在同一条船上,并肩抗敌——
习惯性地,他认为这次也是这样。
但阿南却只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手在他的船尾上狠狠一推,将他的船往前送了两丈。
火炮声响不断,竺星河在风浪中回头看她,浪涛颠簸,他伫立在船头的身形却纹丝未动。
这是她心中坚若巨船的公子,她也以为自己是那永远牵系着船头的缆绳,却未曾想过,她也有松开他,沉入大海的一日。
“你带大伙儿走吧,我……护送你们走。”
像以往无数次一般,阿南隔着两三丈的海水与弥漫的硝烟,对着他大声道。
“那,你万事小心。”船已经被水送远,可他回头紧盯着火光前她明灭的面容,伸过来要拉她上船的手依旧未收回,“等脱离危险,我们凭暗号再聚。”
她没有回答。
后方响起不绝于耳的可怕喀嚓声,阿南身后那座木头搭建的码头终于被烧朽,一边焚烧着一边坍塌入海,激起巨大的水浪。
她站在没膝的激荡海水中,在水火相交之中,最后看了竺星河远去的身影一眼。
她五岁时遇见的公子,如同奇迹般出现在孤苦无依的她身边的公子,她曾经想要毕生追随的公子……
南方之南,她心中永恒的星辰坠落了。
那些灼热的迷恋与冰凉的绝望,那些陈旧的温暖与褪色的希冀,仿佛全都埋葬在了这火光与波光之中。
她抬起手,狠狠擦掉自己脸上的水珠,它们那么咸涩,根本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翻上旁边的小船,抓起船篙在水面一点,她借着水势往前疾冲,箭一般刺入了黑暗的海面,向着邯王的旗舰而去。
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司南更新,第 116 章 越陌度阡(2)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