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阳辉双目充血,将压在竺星河肩上的刀又收紧了一分,声音嘶哑怨毒:“臭娘们,给我丢掉武器!”
刀尖割破竺星河的皮肤,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在他的白衣上格外刺目。
阿南盯着竺星河,而他神情平静如常,只略抬了抬自己的手,看了看那上面的牵丝,朝她苦笑了一下。
毕阳辉压在刀上的力度又加了一分,竺星河的鲜血如同梅花一般灼灼开在胸前上。
阿南咬了咬牙,终于丢掉了手中那柄细窄长刀。
见她乖乖听话,毕阳辉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还有手上那个!”
阿南抬起右手的臂环看了看,然后按住上面的环扣,指尖用力,将它脱卸了下来。
“扔过来!”毕阳辉狞笑着,见她真的抬手将臂环扔了过来,他心情爽快之下,握着刀的手略松了一松。
只这刀尖略松的一瞬,金色的臂环光芒闪耀,却是砸向了卡住竺星河右手的那一根牵丝。
右侧的丝线被臂环往下一压,力道略略一滞。
竺星河何等机警,他对阿南示意牵丝,便是向她授意。此时他立即抓住这一瞬即逝的机会,身形向后微仰,右手疾挥,借助牵丝的引力,反手击向了毕阳辉的脑袋。
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周围的人只看见竺星河的手在他太阳穴上一按即收,瞬息间毕阳辉头上鲜血便溅射而出。
那艳丽的血花,分六股横射,诡异又惊心,如血色六瓣花绽放在竺星河的掌下。
毕阳辉一声不吭,手中的长刀已经落地,立时毙命。
周围所有士兵顿时都噤若寒蝉,不敢上前。
谁也料不到,这个如霁月春风般优雅从容的公子,一出手竟然如此狠辣。要不是他的白衣上还绽放着那朵毕阳辉的血染成的六瓣花,根本看不出他能在举手之间攫取一个彪形大汉的性命。
但击杀毕阳辉的动作毕竟稍微大了一点,即使有阿南帮他缓了一缓牵丝的力量,竺星河的左侧手腕还是被深深嵌入,剐开了一个大口子。
阿南立即冲上前来,扶住衣袖被血染红的竺星河,抬手撕下他的衣袖,将他的伤口紧紧扎住,才放他缓缓倚靠在柱子上。
周围的士兵虽然刀剑都已出鞘,但面对这一对煞星,他们一时踌躇,都不敢贸然冲上来。
“我救应来迟,让公子受苦了……”跪坐在公子面前的阿南哑声道。
“不迟,我知道你会来的。”
阿南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只觉得心口涌上一股微涩甜蜜。
明明窗外狂风呼啸,周围刀剑环绕,但因为站在他的身边,她迅速便恢复了冷静。
她抓起臂环,“咔”的一声重新戴上,手持长刀站起,护住公子步步走向小阁的门,毫无惧色。
军令如山,终于有几个胆大的士兵持刀冲了上来。
阿南如今精神大振,而对方因为毕阳辉之死而被震慑,哪里还敢真的上来拼命,几下便被杀散,转眼间阁内撤得只剩下阿南与竺星河二人。
阁内就此陷入一片安静,没有士兵围袭,也没有拙巧阁的人出现。
阿南心下略有错愕,若有所思中,不由得抬头看向了阁外。
但她心里所想的那条身影并没有出现。
竺星河问她:“怎么了?”
阿南摇了摇头,见周围确实已经没有动静,便上前仔细查看公子身上的牵丝。
乍看起来,那只是几条细细的精钢丝,捆缚住他的四肢和脖颈。但无论如何拉扯,五根精钢丝始终都是轻微紧绷的状态,也不知道精钢丝的末端收束在何处,为何会一直紧缚。
她拉起精钢丝,沿循着寻找尽头,却只见它们自阁外而来,不见来处。
阿南抬头看公子,他却只示意她转过身去,让他看看她后背的伤。
危急情势之中,阿南只略侧了一侧身子,让他看了一眼。
绞烂的水靠遮不住她脊背上纵横的割痕,伤口在水中泡得红肿。竺星河只扫了一眼,便已知道她这一路过来有多艰难。
他神情略有黯然,道:“以前总是替你包扎伤口,没想到这次我竟帮不了你。”
“没事,小伤,都快好了。”阿南心中一暖,抬头对他展颜而笑。
虽然她现在全身湿透,头发贴在额上鬓边,委实不好看,但那灿烂的神情,还是让竺星河抬起手,帮她摘去发间夹杂的一枝水草,顺势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走吧,无论如何,先解开你的牵丝。我已经托人……托魏先生测算出了放生池的正中心。”阿南现在精神大振,抬手扶着他,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话,像是要把分别以后该说的话都一起说出来,“公子你也知道的嘛,牵丝的机括始终维持紧绷的状态,只会缓慢地予以允许范围内的力量,一旦超出则立即收紧,极为敏感。而就因为反应太敏锐,所以需要的设置地点也特别苛刻,像放生池这样有水的地方,哪怕只是不均衡的水波,也有可能让它失去平衡,所以只能选在最中心的那一点,以平衡它所受到的牵引力量。”
说了这一堆后,她又觉得似乎无趣,心想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难道不是应该说一说自己有多想念他、多担心他才对吗?
但竺星河并不在意,认真倾听着,轻轻点头道:“我在这边无事之时,也以散步为名义,以脚丈量这边的地形,计算出了牵丝所在。”
阿南惊喜道:“我就知道,公子最厉害了!”
他摇头而笑:“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我和魏先生,谁算得比较准确。”
阿南手持长刀,与公子一起走向后院。
因为顾忌牵丝,竺星河行走的速度十分缓慢,在此时湖心的疾风之中,如临风的玉树,看似要被风雨摧折,却终究步步沉稳,依旧是她记忆中坚如磐石的公子。
小阁右侧,合欢树下,在中心的那一点上,赫然立着一座石质的灯笼柱,雕刻成莲花模样,中间挖出碗口大的空洞,里面插着蜡烛。
阿南举步从楼阁边缘而行,测算了一下距离,然后停在灯笼右侧二尺处。
竺星河见阿南看向那灯笼,微微一笑问:“看来,魏先生算出来的中心点,是在这里么?”
阿南点点头蹲下来,用手中刀去撬那下面的地砖。
“阿南,你等一下。”竺星河缓缓环顾四周,说道,“你觉得,这么重要的地方,那些守卫为什么会轻易被我们杀散,任由我们寻找到这里?”
阿南怔了一怔,脸色顿时大变:“难道说……”
竺星河轻声道:“总之,你小心一点。”
阿南点点头,侧身退开了一点,抬起手中长刀,以刀尖在旁边的青砖上轻敲,确定了空洞之后,将那块青砖一寸一寸地小心抬起。wWW.ΧìǔΜЬ.CǒΜ
在砖块尚未彻底起出之时,她一手按住青砖,一手刀尖直插入砖缝。
只听到轻微的咔一声,然后是轧轧声响起,随即里面的机括彻底卡死。
她左右摇晃了一下刀子,确定没有问题后,将青砖掀开,看了一眼,立即辨认了出来:“毒针机括。若我们仓促不查,起出砖块那一刻,便是被毒针笼罩之时。”
竺星河道:“魏先生追随我左右多年,我想他不会有问题。你拿到这个计算结果,中间是否有人插手了?”
阿南恨恨地将卷刃的长刀抽回,把砖块还原,脸色难看道:“是。”
那个插手的人,还是她骗来的。她以为能瞒天过海利用他,谁知道他才是那只黄雀,早已将计就计布好了陷阱等着她入套。
是她大意了。
即使抽离出了部分数据,可他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早已察觉了那是放生池,也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
阿言,他居然敢这么不动声色,布下如此阴毒的手段!
但……再一想她又只能苦笑,先骗他的好像是自己。
算了,尔虞我诈,好像也不能说谁对不起谁。
见她没有吐露下手的人,竺星河也不询问,只缓缓抬手指向旁边一块太湖石。
“你试试看,那块太湖石下。”
阿南快步走到太湖石前,长刀已卷了刀尖,她用手套上的寸芒起出太湖石周围的砖块,露出下面的泥地。
果然,那隐藏在地底的五根精钢线一一显露出来。太湖石多孔隙空洞,它们穿过石洞,隐入了地下。
阿南将寸芒收回手套中,双手抓住太湖石上面的孔洞,要将它从泥土中起出。
就在此时,周围杂沓的脚步声响起。
阿南一抬头,便看到从园门处涌进来的士兵,当先之人正是诸葛嘉。
放生池地方狭小,士兵们结好了八阵图,这一次手中所持是短棍。
阿南冷笑着站起身,问:“诸葛提督,知道阴不了我,就不顾惜士兵的性命了?”
诸葛嘉冷冷道:“你们已插翅难飞,束手就擒吧!”
说着,他一挥手,示意摆开阵势的士兵们收缩包围。
“等等。”阿南却毫无惧色,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模样,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带他们退下,让你们那位提督大人,好好过来跟我聊一聊吧。”
诸葛嘉清冷的眉眼上,似罩着一层寒霜:“我们提督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见你?”
“是么?可是我好担心啊,毕竟,他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能日理万机呢。”阿南面带忧虑,叹道,“但我刚刚和他一起出水的时候,给他吃了颗药。那药呢,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如果已经中毒了,就可以解毒,可如果当时没有中毒的话,他吃下去后,十二个时辰内便会毒发身亡呢……”
诸葛嘉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敢!”
“我也是好意啊,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他在水里有没有中毒,所以你看你们提督大人是愿意赌一下呢,还是选择放我们走,让我给他配解药呢?”
事关皇太孙的生死,诸葛嘉自然不敢怠慢,即使他知道阿南并不可信,但谁都冒不起这个险。
只迟疑了一瞬,他立即转身,向着后方云光楼快步而去。
剩下那些结阵的士兵,一动不动地用手中短棍对准他们,依旧是杀气腾腾。
阿南却视若未见,转身又研究那个太湖石去了。
太湖石虽然不大,但十分沉重,她必须要两只手才能擎住。而牵丝的线就从石孔中穿过。若举起石头,她就无法去解牵丝,若去解牵丝,则石头肯定会砸下来,一时她竟无从选择。
正在两难之际,耳听脚步声响,竺星河走到她身边。
下方就是机括,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精钢线便随着机括轻微的转动声而缩短,留给他的始终只有紧绷的钢线。
“我来吧。”他抬手帮她接住太湖石,让她腾出手来。
阿南轻轻捻着精钢线,循着它小心翼翼地摸进地下去。
还未等她摸到中间机括,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们,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陆续后撤。
阁旁树木在大风中倾折乱舞,风声与拍击堤岸的波浪声震得放生池似是一个动荡的世界。
阿南看见月门外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后,拱卫出中间一袭玄色锦衣的朱聿恒。
他的目光比玄衣还要深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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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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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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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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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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